“诸卿平身。”
平淡到没有波澜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落座,客套,寒暄。
期间姜笙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觉得龙椅上的男人平平奇,既没有出脱的姿容,亦没有双的霸气,反而有点像邻村卖菜的伯伯。
那个伯伯没有太大志向,只想着赚钱糊口,给女儿攒份嫁妆,把儿子送去学堂,为夫人买身衣裳。
他总是说,“人活着就很好了,没有太多奢望,想太多容易累得慌。”
这话姜笙深有体会。
以前吃饱就行,后来要拼搏赚钱,现在更难了,还得跟人斗智斗勇。
小小少女托着腮,看饭菜如流水落桌,看鲜花与美人簇拥,听各方恭贺祝词,脑子里想的却是两个乞儿为半块馒头争到头破血流。
想十里铺村的百姓过年才能吃上两口肉,需得在舌尖细细品味,转到融化才肯咽下。
想世俗里的袅袅炊烟,想兄妹欢聚时的畅所欲言。
哪像现在,全都端庄姿态,说句话还得“启禀皇上”,谨言慎行怕被抓住把柄。
果然那句话说的没,人在幼时生活的生活,决定了半辈子的思想。
姜笙垂下眼,看着明显冷却掉的大肘子,压低声音询问,“小瑜,这些饭菜都没人动,宴会结束会怎么样?”
“会倒掉。”江承瑜微怔,有些不太肯定,“也可能是给宫女太监食用,或者扔给城外的叫花子吧。”
最后一句话听得出来是安慰。
姜笙笑了笑,有些为大肘子惋惜,更为饿肚子的乞儿惋惜,为吃不到荤腥的百姓惋惜。
但她已经不再是初入丰京的那个小姑娘了。
从前她看着皇城,会感慨占地广阔,会想分给乞儿们居住,会认为空旷浪费。
那是姜笙站在底层的位置上,只体会民生艰辛,却不知上层疾苦。
皇城再空旷也不可能分给乞儿居住,足够的金钱和地位才能够堆砌出高贵,天家位置坐稳了,大渝王朝才能安稳。
就像这些荤腥扔掉可惜,但分发给普通百姓,只会引来数好吃懒做之人,大家都等着捡美食,谁还会辛苦劳作。
到最后影响的,仍然是整个王朝的基础。
有些事情能够发生,证明有必要。
有些东西能够存在,证明有道理。
只是若能减免浪费,终究是利大于弊。
姜笙太过沉浸个人思绪,以至于没看见前方的江二叔欲言又止,几次扭过头来。
“当家的,你怎么了?”二夫人压着声音问,“屁股长痤疮了?”
能养出来两个性格不羁的孩子,可见这位江二夫人也是个妙人。
倒是素来持重的江继宗面色微红,确定并外人听到,才咬着牙道,“夫人,这里是宫宴。”
“你还知道是宫宴。”江二夫人坐直身体。
江继宗闭上嘴,他当然知道宫宴,也正是在宫宴上,他才能抛下笏板,看清楚五皇子的庐山真面目。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传说中养病归来的五皇子,面容竟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见过,但又没有印象。
若是换成旁人,记不清也就罢了。
偏偏江家人都知道,小姜笙的哥哥走丢了,正伤心寻找。
两相串联,心底不免怀疑,江继宗几次回头,也是想着要不要提醒侄女儿。
可还不等他决定,龙椅上的天家就咳嗽两声,把宴会引入正题,“这次能办赏春宴,还是要多亏……多亏了几位爱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