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晕车了?”陈末夏走近了道路边花坛旁弓身的穆曦微,轻抚她的脊背帮她顺气。“你现在也开始晕车啦?这可是衰老的标志……”
穆曦微直起身来长出一口气,用力吸了一口杯子里的柠檬汽水,在度过了近两个月和平安定的日子后,她的心态由向死的凛然逐渐转变为困惑与不安,折磨她数年之久的病痛朝夕之间销声匿迹,这是神迹的救赎,或者只是折磨的假象。她曾有过向纪舒远求证的想法,可是请求他向陈末夏保密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想到纪舒远对待朋友们直言不讳的作派,冰潭般的眼神锁定自己:“你怕成为我们的负累,我理解。但流失的战力不会成为负累,猝不及防的打击才会成为负累。”说出这种意味的话是意料之中的事。
纪舒远的优秀在于他的完美理性,而不够优秀,也恰恰是这点。穆曦微当然知道细水长流的病痛其实无关紧要,可怕的是被视为坚实的后盾寄予希望时的颓唐,那时自己所带来的恶果是不可估量的。她明白这一点,但并不代表她也能完全有勇气开口,或许是依然抱着侥幸的心理吧,毕竟距离上次失控已经过去了几乎两个月,在风平浪静的时间里,这种莫名的侥幸与日俱增。
可现在,那种熟悉的冰凉又黏腻的恶心感再次造访,沿着脊椎爬行,所过之处,又是摧枯拉朽之势。
没有污物,汹涌的呕吐感似乎只是某种警告,警告她必须立刻和盘托出。在今夜这个万事俱备的好时机下,她们在难得的有一整天空闲时间休息日,轻松地睡到自然醒,描画完美无缺的妆容,挽着手打伞走在繁华的都市楼宇之间,体会未尝好好经历过的人生百态,九月的金菊在背后烟花一般绽放,敞开心扉说出的话,不必掩饰的笑容与抱怨,好像没有了种种牵绊顾虑,逃开了无休止的尔虞我诈。一切都返璞归真,回到了很久之前无忧无虑的日子里。
陈末夏担忧的目光落在穆曦微眼里,女人们的妆有些花了,眉眼朦胧,月光下,连皱纹都那样温柔。
这时机太好太完美了,叫她不忍心说出口。
“有点,可能是冰淇淋太甜了。走吧。”
“我真怕你直说我开车不行…”陈末夏刷开电子门率先往前走去。
“有一说一,确实不行。”穆曦微跨上她的胳膊,Lilith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晚上好,女士们。”
穆曦微敲了敲电梯里的话筒,强忍下偶发的呕吐欲,故作轻松的深吸了口气。“晚上好咯,最近换了空气清新剂么,挺好闻。”
“是的,最近天气冷,换上了甜度高一些的清新剂。”
“纪舒远喝酒了吗?”陈末夏对这些细枝末节的变化并不敏感,也没有执行官那样敏锐的洞察力,她此刻更关心自己的丈夫,一个不善饮酒的忙碌男人。
“…也许还是穆女士更需要担心一点。”
穆曦微反射性的心头一紧:“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电梯门打开,正是一身酒气的李清弈。他心虚地往后退了两步让女人们先出来,作为“目无法纪男团”的带头分子,与她们狭路相逢还是规规矩矩赶紧溜走的好。
陈末夏与他打了个招呼便往前走,倒是穆曦微还想伸腿绊他一脚,仍然玩着多年前的招数。
“你太幼稚了。”李清弈撇撇嘴,电梯关门带着他往楼下送去。是自己的错觉吗,朋友熟悉的气息之中仿佛混入了什么不洁与悲痛。不过酒精已经让他的思维变得迟缓,在接受了刚刚巨大的信息量洗礼之后,他也实在没有精力再顾及更多了。
“你来了。”纪舒远走到陈末夏的身边,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我没喝酒。”
女人笑了笑,在原地站定。“也不是一定要管你管的那么严,是喝酒对身体不好。我给你带了新的茶叶。”她看了眼趴在桌子的赵扬帆“你们又欺负小赵啦?”
再看穆曦微,嘴里嚷嚷着“烦人,讨厌”之类的埋怨话,拍打丈夫肩头的动作却还是轻柔,不像是让他醒来,倒像是哄他入睡似的。另一只手忙活着把自己水杯里的蜂蜜柠檬水倒出来了些,小心的沾在男人唇上。大约是估计到了丈夫所说的跟朋友们小聚就一定会需要这么一杯解酒的蜂蜜水,在自己身体力行的范围里,她的确已经成为了最好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