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放学,我几乎是健步如飞地就往家里冲。
人们都说美满的事儿不过“老婆,孩子,热炕头”——
程一是我老婆,在我这儿他是个宝儿,姑且算作小孩儿,和他一起睡的床每天都暖烘烘的。
如此算下来,我已经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当然,其实和程一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幸福。但那时候是飘着的,就像天上最悠然的云。好看,真实,但摸不着。
今天不同,程一那句表白直接让云落了下来,变成地上的一团棉花,接住了被幸福砸晕的我。
是终于能摸到的幸福,有实质,有未来的幸福。
看到那扇小小的排气窗了吗?我老婆就在那儿等我回家。
“程一!我回来了!”
老破小的楼道中我一步三个台阶地冲。
四个小时没见,我已然“思念成疾”。可以的话我真恨不得把程一栓我裤腰上,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没事儿就把他抱着看一看,亲一亲。
“程一!”
我动作有点大,跟个入室抢人的强盗一样直接用肩膀把门给撞开了。
“程…”
只可惜一进门,话生生就堵在了喉咙没说完——
我人傻了。
小小的房间没开灯,简陋的小茶几上放了个煤油灯,昏黄的光线明灭了程一的侧颜,却让他望向我时的讶异和一丝慌乱处可藏。但很快,程一又把这些情绪伪装成了蹙眉间的不耐。
…
我俩就在昏暗中对视着,他右手指尖还捏着根针,细不可见的线牵着的是我那条“开裆”校裤,就攥在程一的左手上。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沉默被程一一句问打破了,也终于将我停止运行的神智重启。
我顾不得许多,肩上书包随手一甩就要冲向我男朋友,问道,
“家里停电了?”
“不准穿鞋进来!”
…
我奔向程一的步伐堪堪一顿,老老实实扶着门把鞋一脱,另一边程一接着道,
“我刚拖完地,你知道这几天地板有多脏吗?你穿我新买的双拖鞋,蓝色的。看到了吗?”
“看到了。”
我应了声,望向那双印着卡通狐狸的拖鞋心脏又开始泛软,软得直冒甜泡儿。
只是我脚下一踩的同时又望向程一——
他丫的,他还穿着那双旧拖鞋。没有情侣款,只是我老婆心疼我,给我买新的而已。
心脏不甜了,变酸了。
“你要是作业没写完,就先把灯提到你那儿用。”
程一一边说着,别过目光没再看我,手上找着线叼在牙间就准备咬断,左边的虎牙一闪而过,看着又凶又可爱。
“我写完了。”
我赶忙答了声儿,在程一牙口一松的时候走上前,把他脑袋摁在自己小腹揉了两下。
程一一如既往,又用手肘推了我下,声音闷闷道,
“手上有针,别扎了。”
…
早扎了。程一这人一向擅长往我心脏上扎针。
我没动,就那么揉着程一的脑袋,鼻间呼吸着橘子的气息,又问了遍,
“家里停电了?”
“没停,只是周末房东要来收租,我刚看了下电表,快超了。”
…
我动作一顿,愣怔间愧疚感直蔓延到了指尖,让我只能轻轻扯了下程一的头发试图缓解——
我还是不够了解程一。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连电费程一都要精打细算地花。
程一估计见我不吭声了,推搡的动作一停,脑袋就埋在我身上找补道,
“煤油灯是张大爷的,他送我的。”
“送你的?”
“……二十斤纸箱换的,包油。以后要是电快超了都能用。”
啧,我就知道。这个老头儿就知道坑我媳妇儿的劳动力。
“程一,”
我暂且收敛了那丝对老头儿的怨怼,垂眸望向被摁在自己怀里的脑袋,指尖又恢复了轻揉,商量道,
“开灯吧,多的电费我掏,行不?”
“就几个晚上,没必要。对付下就过去了。”
程一又一次拒绝了我,这回总算使了些力推开我,垂眸间避开了我的目光,手上又拿起针线道,
“你去旁边,别挡光。就差最后几针了。”
…
程一手中线,颜晖身上衣…不对,是裤。
我没吭声,就趴在小茶几的另一头,一眨不眨地望着程一指尖的动作——
娴熟的动作间一看程一先前就没少干这活儿。针线一引一穿,缝的哪里是校裤的口子,明明戳的是我漏气的心脏。扎得疼。
裤子的口儿越来越小,我心脏的窟窿却越来越大。
其实我这人真的很坏。
身体中充盈的是熟悉的酸甜橘子味儿。我不讨厌,甚至还有些留恋程一对我的这些好。
可事实上是,我在程一的苦日子里吃我的糖——
我在隔岸观火,却还觉得那为我烧的一团火特美。
打着爱的旗号加重程一的负担。比如说套儿,比如说电费,比如说程一还要帮我缝裤子。
小小的房间很安静,针线的穿梭不会带起声响。这样挺好,我能听到自己忍耐下轻轻吸气的鼻音。
人生头一回,我不敢看程一。
程一告白的欣喜总算被冲散了些,我现在只是觉得鼻子酸。
我真的好想告诉程一,咱家有钱的。避孕套可以成箱地买,大房子可以通宵点灯,校裤破了再买个百八十条也没所谓——
他老公的钱和人,都是他的。
“…你要不要先去洗澡?”
随着程一开口,我的目光终于顺着他的手上移,直到落在程一泛粉的耳尖。
我知道,我又把小狼狗给盯害羞了。只是程一手上动作不停,蹙眉也不见舒展,酷哥程一还在装冷漠。
我摇了下头,轻声道,
“我看你缝完,我学学。”
“这有什么好学的。”
“学啊,以后我也给你缝。”不缝衣服,缝个红头盖,结婚用。
奈何我的心声程一听不见,他总算抬眸睨了我一眼,冷冷淡淡的,
“用不着。你去做你自己的事儿,别盯……”
“宝儿。”
我受不住了,我现在是真他妈讨厌程一说用不着——
我是他老公,我就特想在他这儿能用得上。
索性我手一伸就覆住了他穿针引线的右手,径直止了他的动作。既然程一已经是我男朋友了,有些谎言总要坦白的,要不就今天吧操。
我一鼓作气,望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假装平静地道,
“其实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操!你松手!”
…
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发火了,可我还没说啊?
感觉到他右手猛得转了下,我垂眸望去时手下顿时一松——
真他妈操了。我覆上去那一下程一刚好收针,针头眼看就要扎我拇指的时候程一生生一转,直接扎自己手上了。
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间。程一指侧渗出鲜红的时候,我的心理防线好像也彻底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