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看到的巨大魔神已不见了,谷地正中似乎还有一片凹陷,正在向外蒸腾丝丝的黑雾。李伯辰在这谷地边沿稳住神,待土石崩裂的余响渐渐散去、耳中也不再嗡嗡发胀之后,渐渐意识到周围静得出奇。
其实也还是能听到远处受了惊的野兽奔呼号的声音的,甚至隐约觉得,还听着了披甲车往这边开动的声响。但这些声音忽远忽近,像是幻听或是梦呓,李伯辰并不能分辨出那是否因为刚才持续的巨响的影响,令自己的听力出了些问题。
他此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谷地的那片凹陷中。从此处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他知道击败妖灵喜善大王、魔神监丑朗部的强者应该就在那里。
致命的危机预感仍旧存在,那人应该也还活着。李伯辰知道转身逃跑不是好的选择,以那人的神通,必然能感应到自己就在附近,如果真想要对自己不利——相比于被击杀在逃跑的路上,他倒更乐意殊死一搏。
因此,在稍待片刻,仍未瞧见那人从凹地中走出来之后,李伯辰迈步走了过去。
等他走到凹地边,黑雾也都散去了。他向下看,正瞧见一个人在土石当中翻捡些什么。在他的印象中,能将妖灵与附身魔神击败的强者,当如隋无咎那样威风凛然。可眼前这个人倒叫他吃了一惊——他穿着短褐,麻裤,脚上套着一双草鞋,又将袖子挽了起来。头发花白,只简单挽了个发髻,插一支木簪。再看他翻捡找寻的模样,更像是个老农,没有半点儿强者风范。
其实李伯辰对来者身份已在心中有了些推断。可见他这副打扮,一时间倒是拿不准了。
这时老者没抬头,只开口道:“是李将军么?正好,来帮我找找妖灵的脑袋吧。你也知道,这东西身子被轰散了,却未必会死的。”
此人行事也不循常理。但总比直接出手杀人要好。李伯辰定了定神,再将他打量一番,才道:“好。”
说完他在坑边一踏,几步就跃了下去。这么一片谷地,原本是两三座山峰的,这片凹地又在谷地中间,其实并不很小,足有四五座陶家的宅子大。而就是这么一片,都是被这老者轰出来的。
因此李伯辰在他身边三四步远处停住脚,想了想,沉声道:“阁下击杀了统军的妖灵,对天下苍生来说,是无量的功德。”
此时距老者已很近了,于是能更加清楚地看到他的模样,才发觉此人原是没半点儿像什么“老农”的。他脸上自然也有些深刻的皱纹,可肌肤一点都不松弛衰败,反而像金石一样光滑。那花白的头发虽是“简单”地挽了个发髻,可其实连一丝乱发都没有,每一根头发给人的感觉都像钢丝。他虽在弯腰翻捡土石碎块,但激起的尘埃没一点能沾染到他身上,全被迫开了。
李伯辰意识到,这是修行境界极高的缘故——每晋一境,肉身就愈加强横。传说修至最高境界、生神之境时,已算是名副其实的生界灵神,肉身不朽不坏,仿若天人,即便某日大限到了,遗蜕仍可留存千年而分毫无损。
而在这世上、据他所知,修至生神境的人只有一个——术教教主商君。
老者转脸看了他一眼,笑道:“这倒不是假话。但李将军能庇护一方百姓,也是功德。只不过,还有比魔国南下更险恶的事——我其实是为这事而来。至于斩杀妖灵,只是顺手而为罢了。哦,将军不要发愣,仔细叫妖灵逃了。”
“更险恶的事”。李伯辰听了这几个字,心中不禁重重一跳。此人知道自己就在附近、知道自己的名字相貌、更知道自己带人逃出了秘境……可见早就对自己“关照”有加。
那他口中的“更险恶的事”,十有八九同自己有关。
他一边这样想,一边也弯腰在土石中寻找起来。这人要想杀或想制住自己,该是易如反掌,但现在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便道:“阁下该是商教主吧?”
老者笑道:“正是。”
“教主说的更险恶的事,是指什么?”
商君道:“李将军该也想过吧。譬如昨夜,竟有魔神在生界化身——自古以来灵神有灵神事,生界有生界事。六位帝君之所以建立幽冥、三位魔君之所以建立魔界,便是不想见到生界人、神、魔混战一团,引来大祸。可如今呢?魔国灵神竟然开此先河——相比于魔族南下,正是更险恶之事了。”
李伯辰在土中发现一缕红色的发丝。他提着发丝扯了一下,发觉有些沉:“商教主来这里,是因为感应到了魔王降世,因而除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