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力度忽然一顿,萧淮止抬眼时,目色遽然转冷。
长睫掀起,一道凌厉目光如箭矢般刺向菱窗。
从德掐着时间回来,恰好瞧见的便是这副场面。
透过菱窗看去,殿内的光线通明,焰火熊熊,一眼便可瞧见正殿的檀木椅处一双人影交错勾织,男人赤着上身,身形健硕挺拔,女郎似跪在男人膝前垂首低腰,而女郎的云鬓处压着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
这样暧.昧的姿势,实在引人遐想。
他自新帝登基后,便被指派到重华殿来服侍萧淮止,一年以来,从未听闻大将军近女色。
今日一见,原不是他不近女色,只是那些女郎都及不上这位容色半分。
但在正殿之中,未免也太过大胆了些。
从德心中大骇,思及方才出宫走那一圈所闻之事,一时进退维艰,竟不知如何是好。
殿门罅隙处灌入一缕冷风,拂过案台,烛火摇曳。
从德再抬眼时,猛地对上殿内那双冷目,顿时额间密汗布满,双腿发了软,他深吸一口气,立在殿内掐着细嗓恭声喊道:“奴才有事要禀,求见大将军!”
言讫,殿内一片静默,从德保持着躬低腰背的姿势立在殿门。
片刻后,才听里头那道沉金冷玉般的声音传来。
“进来。”
吱——
殿门被人从外小心推开,从德垂眼盯着地面,一步步踏入殿中,生恐自己瞧见什么不该瞧的,因此失了双目,走至殿中时,从德驻足,循着萧淮止的方位合袖执礼。
压着发颤的嗓,恭敬说:“奴才见过大将军,方才奴才遇上霍将军,枢察院传了消息回来,霍将军此刻正在庭中等候。”
提及枢察院,萧淮止晦暗的眼中这才缓了几分,此刻他已穿戴齐整,搁在案几上的手指轻轻摩挲过沿边,随后,他将目光放至一侧立着的玉姝身上,他默了瞬,朝从德吩咐道:
“带玉氏少主去侧殿歇息,寻几个宫婢仔细服侍着。”他用余光瞥过身旁的人,玉姝唇瓣微张似有话要说,萧淮止敛目,复又叮嘱:“让霍铮将之前侍奉少主的婢女送还重华殿。”
这厢从德见他言语间并未怪罪自己,旋即谄笑着领命,恭恭敬敬地迎着玉姝往殿外走。
光晕人影融成一个极小的白点。
殿门外,四方天穹浓黑如墨,料峭寒风拂过檐下,不知是何时点燃的一排灯笼随着风动而打旋。
数道焰光聚拢映入萧淮止的瞳中,他背靠椅背,双腿分开,搁在膝上的手半曲叩了叩。
一道颀长影子随着光束浮现,霍铮一袭战甲披风大步流星朝着殿内走来,他面容冷肃,踏过门槛,朝着萧淮止揖拳行礼。
“主公,事关李先生之事,末将已寻到一些线索。”
话音甫落,男人眉间积压浓重阴霾。
玄漆殿门随即被人合上,暗廊处一行黑甲将士将四方庭院纷纷驻守。
侧殿处。
玉姝随着从德步入侧殿游廊,这条廊道似乎格外地长,二人走了一刻钟都还未走完。
一旁的从德提灯侧目看她,踯酌半晌后,他才笑着细声开口:“娘子莫急,这条道确然长了些,再走几步便可至寝殿了。”
玉姝颔首,思及方才萧淮止的吩咐,问他:“烦问公公,我的婢女绿芙眼下在哪?”
“奴才已听大将军之令,派人去前廷接绿芙姑娘过来了,不过内庭宫规森严,除却绿芙姑娘,旁的侍卫仆从是不可入内的。”
玉姝又问:“那敢问,眼下宵禁已至,我的仆从若是不跟随我,夜中宿在何处?”
“娘子恐是记错了?”从德笑容微敛,同她解释:“今夜宫宴,宵禁被陛下取消了,娘子的随从应当是宿在宫外了。”
“取消了?”玉姝眉眼凝住,朱唇微张,心中顿生疑窦。
二人谈话间已走出廊道,步入侧殿庭院。从德侧目瞄她神色不对,垂目抬袖引她入月洞门。
“玉娘子,这边请。”
玉姝心中不断思琢着从德的话,垂下眼帘,又看他一眼问:“从德公公,为何重华殿中并无宫人看守?”
此话将从德问得微顿一瞬,他紧了紧掌中手柄,思琢着如何作答时,蓦地又想起今夜窥见的那一幕。
从德言语斟酌后,张口欲答,忽的,前方一处殿门打开。
粼粼月光下,一道清瘦的竹青色影子站于檐下。
他半隐在昏暗处,光照不到他的脸,寂夜沉沉,遽尔传来一道极清琅的男声。
“从德,你这乱说话的毛病何时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