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这条甬道窄而冗长,月光如练,只洒下微茫清辉,玉姝一手提着宫灯,一手扶着他的臂。
极静的夜,唯他二人行在这条路上。
萧淮止在宫中的住所,是重华殿,在宫闱深处,玉姝并不知晓,只听他在旁指路。
走至垂花门时,萧淮止低眸便可瞧见她仔细的眉眼,那截月色织锦的云袖搭在他深色衣袍上,随着风动而缠绕。
袖角被吹动时,隐约看得见她细白的手,指尖握得很紧,她的力太小,只得这样才可扶住他。
那一刀很小却刺得深,但痛觉实则他感受不到多少。
比起战场上敌人的长矛与炮车、弯刀,这点芝麻粒般的痛实在太小。
但抬步踏过门槛时,他瞥过她的脸,那般小心的神色,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可是疼得厉害?”玉姝仰脖看他,眸光在月色与焰光交映下,显得潋滟。
萧淮止望着她的脸,仔细分辨着她神情真假,良久没有说话。
她却误以为他痛得厉害,黛眉蹙起,心中想着尽快将他扶回殿中才好。
走出这条甬道,已至重华殿。
宫门紧闭,宫墙深深,从外看去整座宫殿太过沉重,竟窥不出半分生气。
玉姝侧首看向他,“将军殿中,可有宫人?”
夜风猎猎拂过鬓间,青丝缠在她小巧白皙的耳上,她眨了眨眼,浓睫密密,萧淮止轻咳一声,嗓音有些低哑说:
“孤已半年未归,应当是有二三宫人在此。”
此话不假,新朝鼎立这一年来,萧淮止时常领军出征,也是近日才从河西剿灭逆贼归来。前几日她居在他的别院中,他亦不曾入宫,时至今日才入宫赴宴。
久离上京,亦在宫外有宅,眼前这座殿宇他确然是不常住的。
二人说话间,已至宫门处,玉姝搀着他上前,提着宫灯的手一折,扣响宫门。
良久,里面并无回音。
玉姝心中也怕宫中无人了,下意识看他一眼,却瞥见他额间似有一层密汗泛起,她旋即清嗓朝里头喊:
“将军回宫,殿内是否有人?”
从小至大,玉姝从未高声喊话,而今这是第一次,她的语调也显得有些无措与惶然,见里头依旧没声,玉姝有些急了,正手足慌乱时,却蓦地听见身旁一声极轻的笑声。
玉姝茫然地仰头看他,月光映着他那张妖冶容颜,长眉展开,眸中熠亮含笑,薄唇轻扯。
手中琉璃宫灯中的焰火在他漆色眼眸中泛动翻涌。
世人皆道,武陵侯大将军萧淮止,为人狠辣阴损,挟天子以令诸侯,乃世间之恶鬼,朝堂之佞臣。
但这一瞬,他眉眼弯起的弧度,还是让她看怔了。
萧淮止见她如此,掀袍抬手,将宫门朝内一推,轰的一声,玄漆宫门在二人跟前大开。
他再侧眸看向玉姝,长眉轻抬。
“将军,您……”玉姝一时瞠目。
萧淮止敛了方才神色,冷郁镀上他的脸,“孤并未说宫门有锁。”
话音一落,寒风卷起他的袍角,又是几声轻咳,玉姝轻轻叹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灯,扶着他继续朝前走。
二人方踏入正殿中,身后便传来一道极快的脚步。
玉姝提灯转身,看向来人,竟是一身宫装打扮的宦官。
那宦官亦是提着灯,瞧见殿中站着一名女子,心中微骇,赶忙说道:“这位娘子,你可知擅闯重华殿可是死罪!还不快些离去!”
“公公误会了,臣女是——”
“不管娘子是哪家贵人,但此处乃是武陵侯大将军的宫殿,娘子还不快些离去!”宦官隔得远,光晕近乎将玉姝的脸都融进去,他看不清 ,但这小娘子此刻赖着不走,又加之他方才听闻萧淮止今夜并未离宫,言语间便也多了几分不虞。
“从德。”
殿内传来极冷的一声。
名唤从德的宦官浑身一僵,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他往前迈了几步,提着灯抬了抬,憧憧灯光照向那少女身后的一道长影,那人长身如玉,站在此端,玄色氅衣衬得他肤色更白。
火光透在他的眼中,眸色阴冷,静深如海。
“你要让她走去哪?”
此话一出,从德步子一虚险些从台阶上跌了下去,他赶忙弓腰颤声道:
“回大将军的话……是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奴才该死,奴才掌嘴!”从德说完便抬手,耳光一声接一声地响彻此间。
一切发生得太快,玉姝抬首错愕地望向男人。
“将军……您还有伤在身,不若先让此人去请医官吧。”玉姝双手握住灯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