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中,男人长靴踏过枯草的声响分外刺耳。
莽汉圆目惊愕地瞪着萧淮止,他的步子越来越近,橐槖踏在人的心上。
一侧的火光辉煌,晃过那张面具,折过银光,倏地,昏黄与银光交错。
刀锋‘哗啦’刺穿莽汉的手臂,血腥味顷刻弥漫在这间昏暗牢房里。
刀声铮铮,鲜红的血液将地面上的枯草浸湿。
紧接着,牢中又是一声,似有物什落下。
一片接一片地掉。
昏黄火光照着绳索,只见架台上的人,血肉下的白骨森然可怖。
少顷,炉中沸水煮好,狱卒将装满的铁壶端上,递给男人。
莽汉双目满是惊惶,壶盖被萧淮止揭开,他看清了里面沸腾的东西,那是一壶热油!
萧淮止眸光淡然,狱卒们用铁钳将莽汉的嘴掰开,热油顺势灌下。
热油灌下的同时,最深处的牢房里,随即传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一刻钟后,里头声音消散。
整座地牢再度恢复往素的沉寂之中。
萧淮止从牢中走出,冷玉般的手上溅了几滴血渍,他浓眉轻折,接过霍铮递来的锦帕,将血渍擦净。
漆黑幽暗的瞳眸中,勾出几分弑杀后的畅意。
“回府。”
离开地牢时,已至酉时正。
暮色四合,天穹上云层重重,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架势。
萧淮止与霍铮回到杏水别院时,小厮刚好传来消息,说玉家少主已醒。
“主公,是否要与玉娘子一道用膳?”霍铮侧眸问他。
萧淮止眸色淡然,继而颔首,长腿一迈,朝着主院而去。
身后的霍铮会意,同一侧小厮吩咐几句后,也迈步跟上。
玉姝醒来后,身上一片黏腻。
唤来绿芙去净室沐浴,回到房中换上寝衣时,门外便传来了让少主晚上与将军一道用膳的消息。
想来也是霍铮救了自己,总归是要道谢的。
玉姝也便应下了,绿芙开始为她描妆梳发,更衣后,已是酉时七刻。
主仆二人由着别院下人带领,走出庭院,穿过迂回游廊,行至正院处。
春风拂过,玉姝提着繁缛裙裾,踏入垂花门。
檐下一排雕花灯笼将正院照得通明,前方厅门微敞,玉姝敛眸,迈着细碎脚步行至厅门处,候在一侧的小厮将雕梨花的厅门推开。
玉姝抬眸看向檀木圆桌前,立着的那道修长身影。
银甲红袍,高马尾,隐约相似。
她睨过男人的红色披风,浓睫微闪,脑中转了一下后,福身行礼,声音清泠道:
“江左玉姝见过将军,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前方身形微顿,霍铮回首朝门口看去,只见雕花大门前,美人螓首低垂,双手交握盈盈一礼。
倒是与他记忆中的人有稍许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霍铮敛神,眼睛瞥过门外一抹玄色袍角,掩唇轻咳道:“玉娘子认错恩人了。”
玉姝闻言抬首,眸色生疑地望向霍铮。
“您不是霍将军?”
可是眼前这人容貌俊朗,气度不凡。
怎么会认错人呢?
话音方落,只听身后传来一道橐槖脚步声,玉姝心间微颤,回首看去。
门外刮起一阵猎猎夜风,晃得檐下一排灯笼打旋儿。
灯火摇曳,影影绰绰地光落在那人身上,一袭玄色华袍上绣金线龙纹,在熠熠火光映照下,浮动丝丝金光。
她的目光循着那身华贵衣袍往上,倏地,对上那张银面具下的深暗眼眸。
“霍……将军?”玉姝不确定地看向这人。
这张面具她是认得的。
那夜昏暗的廊道上,就是这张面具,和这张面具下的那双眼睛。
记忆瞬间涌入玉姝的脑海中。
二人之间只隔了咫尺距离,清冽熟悉的雪松香气钻入鼻间。
渐渐地将她包裹。
“孤并非霍铮。”男人沉声开口。
这道声音,犹如隆冬时节,江左曲水河面凝结的层层冰霜。
玉姝不自觉地惶然地垂睫,袖中素手紧攥,双颊洇开淡淡绯色。
她咬唇,默了默又开口:“抱歉,是玉姝误会,多谢这位大人救命之恩。”
“大人?”
萧淮止目光寸寸压下,语调清淡,唯有那尾音处落下几分嗤声。
他的目光过于慑人,玉姝只垂睫不语,心乱如鼓。
沉静的厅堂内,昏黄烛光摇曳。
不知何时,霍铮已经从旁离去,屋内只剩下玉姝与萧淮止。
男人身上的雪松气仍在鼻间,玉姝大病初愈经不住劳累,眼下站得久了,眼底便开始发眩。
她轻摇了摇头,想要自己清醒些。
脚下霍然变得虚浮,身子亦是随之往前倾斜,裙裾擦过地面,玉姝眼前渐渐模糊,她蹙眉下意识地想要借扶旁物来稳住身形。
然而四下皆空,玉姝只觉心口发紧,猝然间,他虬结有力的手臂将她揽住,掌心炙热。
玉姝心中微宕,掀眸便对上男人幽邃的目光。
二人此刻的姿势,似是玉姝依偎在他怀中般,显得分外旖旎。
男人身形高大颀长,足矣挡住这扇门外刮过的夜风,也足矣挡住她的身躯,不被外人窥见。
玉姝在他身前仰头,娇颜泛红,眸子洇开一层秋波。
“玉少主,可站稳了?”
他的嗓音清琅如玉,却似有若无地将最尾三字咬重几分,透着几分嗤意。
好像自己故意攀他身子似的,可是、分明……
玉姝垂下乌眸看向自己的小臂处,他的大掌紧紧握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