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似乎找到了最佳的午后平衡休息时间的方法,在琴室里靠着夏洛蒂,他总能找到最佳的入睡方式。
或许正像青梅小姐说的那样,他的确不缺这一小时的努力。把它当作学习之余的犒劳,让大脑放松一下后,他能够效率更高。
这还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夏洛蒂可以叫醒熟睡的他。
原本菲利克斯当天拒绝她的提议,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在疲累时躺下,很快就能沉眠。除非他的身体表达出自愿醒来的欲望,否则谁都别想叫醒他。
这或许是因为习惯了高强度学习运作后,身体产生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但沦为最佳靠枕加报时钟的青梅小姐,完全被他的身体放了行。
又一次在阳光和温软女声的叫唤中醒来的菲利克斯,十分满足地整理着自己的行装。
贵妃椅的垫子有些硬了,可以考虑让仆人换上新做的软垫;
最近天气太好了,要警惕它可能会突变,或许可以在琴室里放上一条薄毯,以备不时之需;
感谢世上最可爱的夏洛蒂小姐,他一定要为她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她也是巴赫音乐的喜好者,或许亲手给她复制几份巴赫的原版手稿,可以聊表心意……
被夏洛蒂勒令注意休息的菲利克斯,在尝到甜头后开始了各种发扬这种优良作风的头脑风暴。
原本没有把起先夏洛蒂那句话当真的菲利克斯,在某天无意间路过父亲书房时,偶然听到从虚掩的门里传来的对话后,他才知道她从未说笑。
——这也是心中满是浸润着黄金一样色泽的蜜糖的竹马先生,迫切想要回赠青梅小姐一份珍贵礼物的根本原因。
“很抱歉,夏洛蒂小姐,你的提议请恕我不能执行。
这是菲利克斯自己的选择,我们无权干涉一位绅士想要变得更加优秀的意愿,除非他自己选择放弃。
当然,如果菲利克斯的健康因此受到侵害,我会第一时间终止他的这一行为。
夏洛蒂小姐,我很高兴你愿意为了菲利克斯站在我的桌前,他能有你这样一位朋友,我一点都不怀疑他的幸运了。”
纵使父亲的回绝令夏洛蒂有些丧气地出来,躲在拐角偷偷看着小小背影离开的菲利克斯,也不得不承认父亲是了解他的。
但他依旧为女孩子感性而真切的关心,洋溢着说不出的喜悦与甜蜜。
给夏洛蒂的礼物,从今天起就开始动手吧。
虽然莫扎特曾说过,“我每天练琴八小时,但世人皆以天才抹杀我的勤奋”,但看看菲利克斯进来的表现,夏洛蒂不得不感叹天才就是天才,永远散发着迷人光辉。
先不说他在作曲分析课上发现指出巴赫音乐作品里晦涩难懂的阅历错误,就说他的器乐演奏也变得越来越有灵气,处理得越来越细腻。
虽然不知道这个年龄段的李斯特和肖邦是怎样弹琴的,但夏洛蒂觉得菲利克斯的表现足以担得上优异——毕竟他还分散了众多精力去别的地方。
最不讲道理的是,某位门德尔松甚至还给钢琴升了个级,开始学习演奏管风琴。
天知道夏洛蒂那天无意间看到菲利克斯拿着密密麻麻的管风琴谱时震惊到呆滞的反应,纵使习惯看交响乐宗谱的她也觉得眼花。
这个人是有多喜欢巴赫啊!
——作曲学他,钢琴学他,管风琴还学他。
夏洛蒂把思绪收回,将视线再次落回大厅里。菲利克斯和范妮正在一架大钢琴上进行着默契的四手联弹。
这是策尔特老师主办的宴会,菲利克斯是绝对的主角,范妮也是一样。她和瑞贝卡、保罗一起,安静地在远处欣赏着两位门德尔松的同台。
这也是夏洛蒂第一次看到菲利克斯在正式的场合演奏。
菲利克斯的初次登台可以追溯到他九岁的时候,那是一场由他担任钢琴演奏的三重奏正式演出,合作者是两名小号手和钢琴家约瑟夫·魏尔。
紧接着他就担任了扬·拉迪斯拉夫·杜赛克的协奏曲《军队》的钢琴独奏,并且在这次音乐会上全程背谱演出。
然而非常遗憾,即使这就是去年发生的事,但那会还未和竹马先生建交的青梅小姐,完美地错过了他们。
但看到今天这样一场精彩的公开演出也很值得纪念。尤其是见到钢琴天赋的极高的这对门德尔松姐弟精诚合作,简直是双倍的享受。
不信的话,看这一屋子为这位芳龄十四的淑女和年幼绅士的演奏倾倒的来宾,就知道她其实所言不虚。
老实说,范妮的演奏技巧和对音乐的感知应该是高于菲利克斯的——或许是年长四岁带来的经验,或许是女性更加柔软敏感的内心,再或许是她一直以来都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她挚爱的音乐上。
理论上讲,这对姐弟的演奏风格十分相似,处理乐句的习惯也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范妮比起菲利克斯要更像一个钢琴演奏家,但夏洛蒂一耳就能区分出他们俩。
范妮还是会有些自我收敛,但这样的她弹起小调来格外动人——菲利克斯不一样,他的音符有着一种独特的自信,明朗得好似没有忧愁。
表演结束,夏洛蒂诚挚地为两位演奏家献上热烈的掌声。
她听见有位贵妇在掌声停歇后,惊讶地称赞着他们在音乐上的天赋与早熟,得到了来宾的一致认同,策尔特听罢显得格外高兴。
天才的展示结束,大人们又开始在他们舒适的圈子里开展着社交。
范妮和菲利克斯终于和亲人伙伴们汇合。夏洛蒂则发现策尔特陪在那位先前开口的夫人身边,显得尤为热切。
她倒是有些好奇,难得看见这位眼高于顶的暴君还有这么温顺的时候。
是的,暴君。
策尔特的教学是非常粗暴的,一旦不如他意他便会恶语相向,严厉批评,就连最受他喜欢的菲利克斯也逃不过。
久而久之,他上了孩子们最不喜欢的家庭教师名单,并多次化名出现在小门德尔松们的家族报纸上饱受笔诛——亚布拉罕已经光荣地从他们的文章的写作对象退出。
鉴于这种粗暴的教学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尤其在某个天才的身上。孩子们也都微笑着接受,维持着师生的尊敬,只不过并不妨碍他们在心里的小本本上一遍又一遍地写着策尔特的名字。
“那位夫人究竟是谁,她似乎是老师很重要的客人?”夏洛蒂终于还是说出了她的疑惑。
范妮顺着她的眼神看了眼说:“啊,那是奥蒂莉夫人,夏洛蒂你不认识么?”
见她摇头,菲利克斯平缓地补充:“她现在姓‘歌德’,夏洛蒂你想起来了没?”
“写《浮士德》的那个歌德?她是歌德先生的儿媳!”脑中飞快检索着人名和家族谱系的夏洛蒂为这个结果感到万分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