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水总有饮尽的时候,乐章也会在最后一小节画上终止线,门德尔松家的聚会再热闹,也终究到了散场的时候。
夜幕降临时华灯初上,夜色正浓时曲终人散。一切似乎又如往常一样,每个疲惫的人都会在静谧的夜里徜徉于睡梦之中。
对门德尔松的大家长们来说,这次的聚会十分成功。
但对菲利克斯来说,关于一个人的记忆,自今日之后,有会加深很多。
将姐姐范妮友情提供的,由妈妈莉亚挑选出的那套礼裙退换下后,菲利克斯将它打包收好,压在最不可能被他翻找的衣柜底层的抽屉里。
这种经历他绝对不要再尝试第二次了——即使它能取悦到家里最尊贵的那位女性,他再也不会去做这般让自己尴尬的事。
他,菲利克斯·门德尔松-巴托尔迪,是个小大人了。
所有不符合绅士行为准则的事统统都要杜绝。
才不是因为,被某个女孩子撞见后亡羊补牢的心里呢!
男孩子认真收拾着自己的物品,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菲利克斯一直都喜欢井井有条的、十分有序可循的居住环境,这是和他的生活最适宜的舒适区。
底层的东西不多。毕竟能让他有着羞愤和黑历史经历的、眼不见为净的物品,少之又少。
但他的手却摸到了另一种布料的触感。
是那件来自巴黎的纪念品。
关于他和她初遇种种的那件斗篷。
夏洛蒂,你看,你说我们应当互不相欠,结果我们还是互有亏欠。
除了被遗忘的还未各归其位的斗篷,还有一句我欠你的道歉。
收拾好一切的菲利克斯,终于可以翻身躺进温暖柔软的床上。拉好被子的他,不知为何,脑中回荡着那曲羽管键琴的演奏,眼前又浮现了那双蓝色的眼睛。
他将被子蒙过头顶,发现有些东西就像魔咒一样,总是循环往复。
“哼,女孩子……”
忽然坐立起来的菲利克斯,意味不明地嗤了嗤鼻。他捏紧若软舒适的棉质被套的边沿,猛地转头朝向床头柜上的烛台吹熄焰光。
在黑暗中,似乎隐约传来一声负气式侧躺下的响动。
……
第二天,从未睡眠不好的菲利克斯·门德尔松,意外地开启了他最为困顿的一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随风浮起的绒毛,所有感知到的一切都是飘忽的。
尤其煎熬的是,原本温温柔柔的范妮,从未像今天这般坚持过。
菲利克斯实在扛不住姐姐的追问,便将一切随她所愿地全部讲给了她。
上帝都知道,门德尔松家任何一个孩子的“小秘密”,只要被姐姐范妮知道了,那母亲就一定会知道。如果母亲知晓了相关,那八成父亲也就知道了。
菲利克斯的行为相当于昭告天下。
现在全家都知道,关于门德尔松幸运儿先生的年初“巴黎女式红斗篷事件”之后,竟还接着一个奇妙的“有缘千里来重聚”的续写。
只不过菲利克斯要习惯,被家人“耐人寻味的微笑”环绕很长一段时间——毕竟关于他的趣事,少到有一件就要被惦记良久。
笑吧,笑吧。
他总不可能回转时间,将一切拨回正轨。
坦白部分经过的菲利克斯,只需要稍微忍受下来自母亲和姐姐那充满着探究意味和诉说欲望的注视——整个故事他保留着部分不愿公开的细节,这让无法听全一个故事的某两位女士十分幽怨。
除此之外,他的世界还算一片宁静。
只要他自己不犯傻,去挑起某两位女士的看戏欲。
聚会结束后,这种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菲利克斯九岁的生日。
圣诞节之后,父亲整整忙了一个月。很难想象在冬季的尾声里,竟还能有如此事务繁重的情况。
幸好全家搬到了柏林,菲利克斯的叔父约瑟夫·门德尔松也住在这儿——极大地便利了银行家兄弟俩的业务合作交流。
原本低调着以为可以混过生日的菲利克斯这会儿却失去了他的幸运。上帝似乎没有听到他的祷告般,脱离了工作纠缠后的亚布拉罕,在他生日的当天,确切地拥有了相当长的闲暇时光。
或许,属于菲利克斯的幸运被分给了劳碌的父亲。
“很抱歉,我的孩子,今年你的生日我没法为你精心准备。你知道的,我前段时间不得不分出我全部的注意力和精力。”
亚布拉罕坐在伏在书桌上,终于签完了最后一叠文件。他将蘸水笔收好,向被叫过来的孩子道歉。
门德尔松家的传统就是珍视孩子们成年前的每一个生日。在这一天里,他们会收到来自全家最诚挚的祝愿、陪伴和礼物。
生日在年头的菲利克斯不巧地撞上了难得一遇的令父母分身乏术的时刻,虽然一切都顺利在当天结束,但他却不会拥有精心准备的惊喜了。
对此,菲利克斯非常体贴地表示理解。
毕竟全家人对他的过分关注还未褪去,能不被特别对待倒也随了他的期待。
“孩子,今天你所有的愿望我和你母亲都会尽力为你实现——包括为你去请那位‘红斗篷’小姐,说到这里,你真的不想要她的地址给她写写信联络联络?”
面露窘迫的菲利克斯十分不解,为何父亲也开始以此来打趣他——就像他十分缺朋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