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德尔松这个姓氏像是一团在夜空里绽放的绚烂烟花,顷刻间就让夏洛蒂再也无暇思考其它。
来到十九世纪,能和这些在音乐长河里留下印记的人同处一个时代,对她而言是一种远离现代多姿生活后的精神补偿。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收到命运赠予的礼物。
原本,在巴黎定居的夏洛蒂并未肖想过能这么快就见到这曲声名显赫的作曲家们——毕竟算算到现在为止,肖邦也才七岁,正在华沙快乐地度过着自己的童年,或许还顺带跟着父亲在学法语;李斯特也就六岁,和父母就住在平静美好的雷汀,身体不太好的他几个月前应该才第一次弹响钢琴。
但柯莱特手里的这张邀请函,让夏洛蒂瞬间觉得她似乎如此幸运:音乐名家离她不远,没有国境线的阻隔,不需要等到他们开始游历,她就能亲眼见到还未成熟的、幼年的作曲家。
那个一生近乎喜乐无忧的音乐风景画大师,现在也就大她两岁而已。
菲利克斯·门德尔松,就住在柏林。
夏洛蒂心中的激动与雀跃如同星火燎原,毕竟门德尔松可是唯一一个在作曲上可以比肩莫扎特的,绝才惊艳的天才呀。
在同样令人惊叹的青葱的年纪,莫扎特似乎还在模仿着先前大师们作品的样子,离他真正写出自己,还差着很多实践。但门德尔松不一样,他的“新手期”很短,短到在十一岁就能写出成熟的音乐作品。
和一生挚爱钢琴的肖邦,想用钢琴来演奏乐队的李斯特不一样,这个人写重奏、写序曲、写交响乐!
一定要见他,一定要和他做朋友!
如此强烈的愿望夏洛蒂从未有过。她觉得自己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甚至觉得前段时间那噩梦连环甚至是地狱一样的德语学习经历,在这一刻竟充满了神圣的光辉。
请允许她用咏叹调唱出如下的句子:
哦,我深深的苦楚,再与你相见的那刻,即化为浓烈的甘甜。
“你想穿男装?我亲爱的夏洛蒂,为什么你会有这种荒诞的想法?”
“因为他们家的一位少爷——菲利克斯·门德尔松。妈妈,他是一个天才,音乐的天才!”
“我十分好奇,从来对背家谱记关系没有丝毫兴趣的你,是怎么探听到这位音乐小天才的消息的?更何况你来柏林后就根本没出去过……”
柯莱特微眯着双眼,话音还未落,她就在夏洛蒂脸上见到了紧张的神色。她决定先不深究,但要把女儿的认知扭转回来。
“假设你要去见一位小绅士,我以为,这种场合不是更应该把自己拾缀得淑女十足,给他一个好印象?”
“妈妈,听清楚了,他可是一位音乐家。而我——一个六岁的小不点儿,穿上大裙子贸然去找他,他一定会以为我只能谈论布娃娃的产地及其工艺。”
嘟哝着叙述自己脑中可怕场景的夏洛琳不免一阵恶寒,开始了她的诡辩。
“男装多方便呀,不会有陌生的男孩子会对你感兴趣,跑过来和你搭话。不想聊天单独一个人呆在一边不会被女孩子评论不合群。我如果能和他见面谈谈音乐,他也不会因为我是个小女孩就看轻我……”
“能说清布娃娃产地和工艺的六岁孩子,也不会是一般的孩子。夏洛蒂,一个真正的绅士,绝不会因为你是个女孩子或者年纪小就看轻你。而且,那样家庭出身的孩子,你要真这样去见他,他得知真相后或许会适得其反。”
“我还是想穿男装去……妈妈,看看我这蹩脚的德语,除了音乐相关,我其他方面根本不能言深。”
柯莱特无奈地望着夏洛蒂,她也知道女儿现在的德语究竟是怎么在半年多内到这样的。
除了当时巴黎的家内全员禁止法语,仆人都换了一茬能说德语的之外,就数卡洛斯拿着唯一能让女儿提起兴趣的音乐报刊和评论文章,来教她关于德语的方方面面了。
“我很抱歉,夏洛蒂,为了让你好好学习做一个淑女,你所有的男装我全扔在巴黎了——而且,我并不准备给你再做新的。
可怜的夏洛蒂,你就乖乖穿着你最喜欢的裙子去赴宴吧。”
天父在上,夏洛蒂完全忘了还有这一出。
谁会在痛苦的学完外语后出国定居,还有精力去数自己的衣橱里少了哪几件衣服的?
还能怎么办呢。
上一秒还觉得自己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的夏洛蒂,此刻才发现自己早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未亲眼所见眼前的盛景时,夏洛琳无法想象“门德尔松”这个姓氏背后的家族究竟拥有着多大的底蕴和分量。
低调优雅却又处处彰显着精致的家居陈设不说,那一间拥有着在穹顶上铺陈着巴洛克风格的绘画的大型音乐厅,以及在场的乐团和那架看着就教人手痒的大钢琴,令夏洛蒂十分羡慕了。
不用说细致体贴的侍从,更不用提会场里随处供应的高品酒水和精致的法式点心,在冬日竟能专门为孩子们准备丰富的水果和可口的果茶,夏洛蒂着实为这一家的细心与豪气折服。
父母在带她见过主人后,就愉快地置身于属于“大人们的世界”里了。而夏洛蒂则被门德尔松家的长女范妮牵引着,去到小孩子们的活动场。
跟着这位超温软的标准淑女,一路上都享受着小姐姐春风一样语气的照顾,让这只小豆丁都快忘了自己的本意。直到她被带进了一间独立的小间,看到的都是差不多同龄的小朋友,愉快地分享着玩具和画册的场景后,她才开始痛恨自己怎么就轻易地掉进了温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