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亲爱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一杯茶……你们是在进行什么有趣的谈话吗?抱歉我听到了最后一点儿——顺便以我个人的观点来看,‘小混蛋’这个词,似乎更像是为夏洛蒂量身定做的昵称呢。”
身形修长的绅士轻轻地关上门,徐步至女儿跟前,轻轻用一只手温柔地揉了揉她头顶的发。风趣的话音后,是一双饱含深意的转向贵妇的眼睛。
“行吧,卡洛斯,我没法拒绝你……你的茶。这件事我暂且不深究。但是夏洛蒂,今天不许出去,这个下午属于我们一家人。”
“还不谢谢我们最可爱的柯莱特夫人?”
“哦,妈妈、爸爸,我超爱你们的!”
夏洛蒂一把扑进父亲怀里,她知道自己暂且安全了。
瞧见撒娇的女儿,柯莱特给丈夫一个眼神。卡洛斯心领神会,轻点头让妻子放心。
怀里小混蛋的秘密,他会私下问出来的。
……
“所以,你是真的得到那个职位——哦,卡洛斯,赞美上帝,赞美你!”柯莱特有些激动地给了丈夫一个吻,而后高兴地拉起女儿转着圆舞的圈,“夏洛蒂,我们要离开巴黎啦!”
突然享受到母亲不矜持亲近的夏洛蒂有点懵,但让她更意外的是母亲话里的信息:“等等,离开巴黎?我们要去哪?”
宣布完消息后支在座椅扶手上的卡洛斯,温情地看着他世上最爱的两位女士欢快地在茶室里跳起华尔兹。他轻快地回答女儿:“柏林王室教堂乐团副乐长,亲爱的夏洛蒂,你说我们要去哪?”
仿若一道惊雷划过,夏洛蒂堪堪停住脚步,不可置信地抬高声音:“柏、柏林?!”
“你高兴吗?夏洛蒂,我们就要回国啦——噢,你应该对柏林没什么印象,毕竟我们来巴黎时,你还那么小……”
柯莱特似乎沉浸在往昔的时光里,不知想到什么,立即从怀念中惊醒过来。
“啊,我们在柏林的新家应该快要翻新完毕……卡洛斯,你的任期是什么时候?我想我需要立即写信询问进度。”
“完全不用担心,亲爱的,我们的时间十分充裕。”卡洛斯安抚道,“我们可以慢悠悠回柏林,甚至到家之后我还可以额外接个乐团指挥的聘任消磨时光。”
眼前这对夫妻似乎已经在畅想柏林的美好生活了,但夏洛蒂背后却升起一阵恶寒。她犹豫片刻后,还是支吾着打碎了双亲甜蜜的泡影。
“爸爸,妈妈,柏林……说什么语来着?”
“当然是德语啊——你的母语呢,夏洛蒂,你为什么会问如此愚昧的问题?”
双亲不解的视线让夏洛蒂哭笑不得地动了动喉咙。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扔下一句话:
“我……好像不太会说德语来着?”
趴在书桌上叹气的夏洛蒂,回想起双亲那天在听到她的问话后惊恐的神情,就知道这苦果还得自己来尝。
她依稀记得自己刚穿越那会,小婴孩的身体还未有意识地适应语言环境,就跟着父母来到巴黎安家。从此后,学习的也是法语。
父母自个都忘了教孩子说母语,怎么能怪孩子不会说母语呢?
如果不是那天提及,夏洛蒂发誓都快以为自己这辈子国籍属于法兰西了。
上一世,被收养前她的语言系统装载的是方块字。被收养后,英语变成十几年间的常用语。
这一世,好不容易习惯法语了,又要把一切推倒重来。
那可是德语啊,一点都不友好的德语啊!
单词老长不说,还分啥阳性、阴性、中性——别说法语也有阴阳,德语里的阴阳逻辑令夏洛蒂一脸懵逼。
为什么太阳是阴性词,月亮是阳性词?为什么书是中性词,地图又变成阴性了?
脑子都浆糊给你看哟。
更别提那些坑得她死去活来的语法——夏洛蒂表示她宁可去背诵巴赫作品全篇也不想看到德语语法法则。
怪不得上辈子听人吐槽:联合国如果出一份官方文件,大概率最薄的是中文版,最厚的绝对是德语版。
怪不得总说德国人严谨,被这样的语言规则逼着,能不形成缜密较真的思维性格嘛。
好好说“某人从口袋掏钥匙开门进房间在书桌上读书”不好吗?非要整成“一个阳性的人从阴性的口袋里掏出阳性钥匙,打开阴性的门走进中性的房间,在阳性的桌上读中性的书”真的好吗?
被卡洛斯亲自微笑着教导了一周德语的夏洛蒂深切感叹:那个叫路德维希的男孩子怎么可能是“小混蛋”呢,分明德语才是!
手里这支可怜的羽毛笔此刻宣告彻底报废。
“夏洛蒂,如果你能尽快学好德语的话,爸爸发誓,回柏林后乐团的排练只要许可都带上你!”
耳畔响起了父亲宛若海妖般的诱惑,夏洛蒂慢慢抬起头,似乎又一次鼓起了学习的勇气。
学好一门语言从看一本小说开始。
法语就是这样被某人快速掌握的。
过了好一会儿,夏洛蒂挣扎着翻开面前这本对她而言装帧十分具有年代的书籍,扉页里黝黑的哥特体大字“Die Leiden des jungen Werther”再一次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即刻大力阖上书页,再次将自己埋在臂弯间。
去特喵的德语,人干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