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钰不仅不起,反重重叩首下去,“钰儿不敢。”
客氏听着说话声越来越近,人已到了帘外了,小丫头进来通传,一见屋里的情形惊得结结巴巴:“大、大奶奶来了。”
“丰钰,你……”客氏急得不行,她简直要认为丰钰这是掐准了时机故意叫她难做人。
一面勉强笑着让客人进来,一面去拉丰钰,想到客天赐这大男人还在屋里,又急慌慌的去推他。
客天赐如今就是避出去也必要撞上门口的人,只得搓搓掌心躲去了内室。
客氏还没将丰钰扶起,就见周氏身后跟着文心、文慈姐妹走了进来。
一见屋中情形,三人都吃了一惊。
周氏脸色僵住,下意识问道:“这是怎么了?”
丰钰垂头不语,只抿唇闭目跪着,似受了极大委屈。小环脸上满是泪痕,头上有汗,捂着腰侧疼得咧嘴,勉强朝人解释:“都是奴婢不好,不该代姑娘去接舅爷的赏。”
文心看不得丰钰这模样,匆匆朝客氏一礼就上前拉扯她:“你怎么了,丰钰,有什么委屈你跟我说!”她能不能帮丰钰什么,那是另一回事。
丰钰苦涩一笑,借着她的搀扶刚想起身,不知怎么膝上一软,又狼狈地跌了回去。
客氏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立在地上只觉自己里外不是人,“钰丫头,你这不是陷我于不义?我可没怎么着你……”
丰钰软软地道:“是,是丰钰不孝,惹恼了阿娘。”
周氏听得小环的言辞,又见地上洒落一大把铜钱,不免面有疑虑,可当着客人面前,她也只好粉饰太平,“罢了罢了,娘儿俩之间能有什么恼不恼的,生过了气儿,你娘还不是一般疼你?赶紧起来吧。婶子,文大姑奶奶可是来瞧钰妹妹的,您瞧她面儿,莫气了,啊?”
客氏恨不得跳脚,再解释道:“我并未生什么气,这孩子也是,不知怎地,一早就来我这屋里闹这一场,可叫我干着急!”
她这话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丰钰适才一直将错处往自己身上揽,而她却是全往丰钰身上推,文心当即就有些不屑,蹲低身子搂住丰钰的肩膀,用不大不小刚好屋中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钰儿,你赶紧起来。这些年在宫里跪这个跪那个还不够么?你在这家里又不是奴才!”
只差直接指着客氏骂她不把丰钰当人。
丰钰这才弱弱地被掺了起身,指着一地的铜钱道:“小环,还不把舅爷赏我的钱都拾起来,好生收着,这可是阿舅对我这外甥女儿的一片疼爱之心呢。”
小环忙不迭扑在地上,将一把零碎的铜板一粒粒拾起。周氏脸色尴尬至极,眼睛盯在那些铜板上面简直要被臊得晕过去。
他们丰家不说烈火烹油钟鸣鼎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赏她家嫡姑娘一把铜钱?且……约莫十几枚,怕是二十文都没有。当着文家两个姑娘的面儿,连周氏都觉无地自容。
她连一句替客氏遮掩的话都说不出,怔怔望着小环细细将铜钱拾完双手捧着递到丰钰手里。
文心恼得一掌拍在她手上,任那铜钱重新洒了一地。
“丰钰,你在宫里也是有月俸的吧?一宫里的掌事姑姑,就是在皇上面前也是有几分脸面的,谁敢这样折辱你?你好生生的回自己的家,将来嫁了人你是姑奶奶,不嫁人你也是丰府说得上话的嫡姑娘,你要这钱干啥?你收这劳什子不嫌烫手?走,我们出去说话!”
她回身敷衍地朝客氏行了个福礼:“丰二婶,容我这没眼力劲儿的小辈猖狂一回,我回乡不易,十年才与丰钰见这一回。想您仁义慈惠,定不会怪罪我的无礼。下回我与丰钰好生学一学规矩,再来您跟前请罪。”
硬邦邦说完这话,她扯住丰钰的就手就往外走。
丰钰回眸,将客氏气恼又尴尬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底。
周氏立在屋里,简直不知该如何劝说客氏。姑娘大了迟早要嫁,如今丰钰又与侯府的姑娘交好,客氏怎么就不明白,挤兑丰钰对她和丰家没有半点好处?
“嗳,二婶啊……”周氏长长一叹,福了福身就带着丫头们去了。
客氏恼得直跺脚,伸手将炕桌上插屏摆件茶壶茶碗全拂落在地。客天赐从里头出来,见客氏气得欲疯,连忙朝杏娘打眼色一并抱住客氏,半扶半劝给哄到了炕上歪着。
客氏眼泪直掉,拧帕子抹着眼角:“她这是算准了要毁我的名声!这贱丫头,我就说她揣着一肚子坏主意!上回我叫郑英毁她不成,她憋着劲儿不言不语,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客天赐捏着下巴坐在对面儿,眼睛扫过脚下的一地狼藉,心里突然升出丝丝缕缕的异样情愫。
“八姐,你说这丫头这样烈,满身是刺儿一转眼一个主意,”他嘿嘿笑了声,凑近客氏低笑道,“她伺候人时能是啥样的?也这么倔着不服气儿?”
客氏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张口“呸”了一声,“在宫里娘娘们跟前,还不知她怎么巴结讨好嘴甜如蜜呢!上回你没见,在文家太太屋里,殷勤和气得哪像在我跟前似的?”
客天赐笑道:“八姐,你别生气啊。这孩子啊,得慢慢教。且这丫头如今翅膀硬得很,你不给她知道知道厉害,她永远学不会乖。这事儿你甭管了,包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