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陛下命宋骁训练京卫军,来的却是只有十九岁的宋淮,杨穹还颇为不满,最后商量着将训练地点选在了北军大营,而他只派了一小队南军前来参训。
怎料这一小队差点没在宋淮手上撑下来,杨穹来了兴致,亲自领人前来,见识了宋淮针对京城防卫的优势与劣势,为京卫军定制的详细训练教程,顷刻间对宋淮赞不绝口。
一个月下来,京卫军上下改头换面,对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小将军心服口服。
杨穹与二人寒暄了几句,领着南军回了南大营。
孟源看向宋淮:“今日作别,小将军可愿赏脸喝一杯?”
虽然三千北卫军还须在北大营驻扎一段时日,但宋淮练兵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便交由两位统领各自费心。
于是宋淮抿着唇,点了点头。
他记得孟源——小时候少数不欺负他、还愿意帮助他的人,即便对方不曾舍身维护,或实际改变他的处境,但宋淮仍心怀感激。
毕竟他并没有资格要求一个外人不顾他人眼光站到他这边,与他共担风雨。
而如今,他已经有了这样一个人——一个将他护在身后,不惜打造金丝笼,替他遮风挡雨的人。
从前那些人,本就不值得费心,如今早就不放在心上记恨了。过去的事,虽然不能原谅,但也可以放下了。
孟源说请他喝酒,当真就只是请他喝酒,拎着两坛酒,去伙房拿了一只烧鸡,带宋淮爬上了北大营背靠的山上。
半山腰的位置,恰好将山谷里整个营地收入眼底。
宋淮跟着孟源盘腿坐到地上,接过孟源递过来的酒坛子,凑到鼻尖嗅了一口。
呛。
虽军中开宴非烈酒不饮,但宋淮还是不太喜欢这种辛辣呛鼻的味道,微微蹙起了眉,瞥见孟源猛灌了一口,犹豫了一瞬,还是捧起坛子喝了一口。
孟源斜眼瞥见他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果然,只要下了战场,离了校场,就还是个小孩子。此时若是开口笑话他,竟有一种欺负小孩子的错觉。
罢,不喝便不喝吧。
孟源又灌了两大口,才道:“对不住。”
宋淮转过头,不明所以地看他。
孟源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突然自惭形秽,“不觉得我伪善么?明明想帮你,却又不敢帮到底,虽说不曾与他们同流合污,但也算是冷眼旁观吧——”
“足够了。”宋淮打断他,“谁也不是圣人,能不作恶,就已经胜过许多人了。”
孟源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对!是我钻牛角尖了。”
孟源对宋淮举起酒坛子,宋淮顿了顿,举起手中的坛子与他碰了碰,见孟源仰起脖子喝得畅快,有些犹豫,怎料被人按住了胳膊。
“不能喝就算了。”孟源笑着,把他手中的酒坛子取走放到地上,将整只烧鸡塞到了宋淮手中,“这个归你。”
宋淮看着手中的烧鸡,抿了抿唇,掰下一只鸡腿,递给了孟源。
见他绷紧的小脸一片真挚的模样,孟源没忍住,抬头搓了一把他的脑袋,另一只手接过了那只鸡腿。
等孟源喝完一坛酒,宋淮也就着那只烧鸡,不知不觉间喝掉了小半坛。
孟源将空酒坛子滚到一边,双手向后撑,状似闲谈地问:“前几日夜里来找你的,是宣王吧?”
平静无波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在宋淮耳边炸开,猛地转头看向孟源,眼中尽是防备,手也下意识攥紧了坛口。
孟源将他的表情和动作收入眼底,笑道:“别紧张,不是质问你。”
“我碰巧撞见罢了,当时没管,如今也不会揭发你。”
“只是当时没瞧清楚,不知道是谁,思来想去,你回京之后走得近的,只有宣王殿下,随口一问罢了。”
大意了!宋淮抿紧了唇,方才他的反应过了头,完全是不打自招!
“你与殿下……”是那种关系么?孟源看向宋淮,欲言又止。
“你喝醉了。”宋淮看向他,眼神暗含警告。
“罢,我原本要说的也不是这个。”孟源无奈地笑了笑,道:“我是想说,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你喝醉了。”话音更加笃定。
“这不仅是我的意思,还是整个孟家的意思……希望宣王殿下能明白。”
孟源脸上还挂着闲适的笑,让宋淮不禁怀疑他是否真的喝醉了。
而说完这句话的孟源站了起来,脚步竟然真如喝醉了一般踉跄,眼神却清明得很,声音也沉稳冷静:“在下不胜酒力,先行一步。”
宋淮看着孟源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犹豫了一瞬,捧起了面前的酒坛子。
亥时末,在净室洗漱完的齐瑄回到寝室,突然耳尖一抖,发现窗外有些异响,回身刚握住墙头佩剑的剑柄,就听见一阵清晰的敲击声。
笃笃——笃笃——
快步上前将窗户打开,一个带着酒气的脑袋撞了过来,还撑着窗沿往里爬。
齐瑄连忙将人抱进来,一瞧,浑身酒气不说,双颊早已粉若桃花,连眼尾都像擦了胭脂一般绯红,分明醉得眼神迷离,却在看向他那一刻,忽然眸眼一亮,整个扑上来——
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