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15日 周二(2 / 2)

最后的结果,我也是听说。医院赔了20万,继续在火车站对面开着,公交车座椅的背面还是能看到它的广告。

我问同学:“一条人命啊,赔20万就没了?学姐家里人也同意了?”

同学回我:“不然呢?人也回不来了,而且学姐还有个弟弟。”

好像说偏了。

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癌症和死亡几乎是画上了等号。即便我在大学里学了许多疾病方面的知识,但也只是在思维里,把那个等号改成了约等于。

癌症,无论什么时候,它都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词语。

从处置间出来,路过护士长办公室,里面孙护士长还在和陈老师说着话。

我拐进治疗室,盯着晓利姐加了一会儿药,没憋住,问:“晓利姐,孙护士长不是普外一的护士长吗?怎么还来我们科?”

“她是大科护士长,不仅是普外一护士长,还是普外科护士长。”晓利姐解释。

“那我们护士长呢?”

“她是副护士长。”

外面3床呼叫,我连忙出去给3床病人换水。等再回来,一位病人家属十分不耐烦地站在护士站前对上办公班的管老师大喊:“还抽不抽血了?病人一早上没吃饭,在病房等了快半个小时了,还要饿多久?要是不抽血我们就吃饭去了!”

管老师和气地解释:“抽不抽血要等医生看完病人之后才知道,因为不是我们说给你抽就能抽的,要等医生开了医嘱,我们才能打出单子,才能抽。”

“那医生到底什么时候来看?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医生来!”

“你先回病房坐一会儿,我帮你打电话再催一下。”

我在电脑前坐下,心想让病人饿着肚子等了半个小时,确实有些过分。

中午快下班那会儿,我在治疗室洗手,食堂有规定,不允许穿工作服去食堂就餐,每到中午我们便要先回值班室换衣服然后再去食堂。徐程和中班交完班,进来看到我,嬉笑着说:“哟,沈东林你速度这么快。”

我扬了扬眉毛,“那是,毕竟我是不用管病人的人。”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管老师怒道:“秦怀礼你什么意思?你把病例往我面前一摔是想干什么!”

我和徐程面面相觑,不明白这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顾手刚洗了一半,连忙从治疗室出来,管老师已经在护士长办公室对着陈老师“控诉”。

“陈老师你说他是什么意思?病人来住院在床位上等了半个小时,来护士站催我,问医生什么时候去看病人,这病人都催了,我是不是要打电话给他?当时他说知道了。过了十分钟,病人又来护士站催我,他还没去。这是我想打电话催他吗?病人不催我我闲着没事干啊我打电话催他?”

“看过病人之后他把病例往我面前一摔,说抽血。说完脸一撂就走。陈老师你说,他把病例摔我面前什么意思?摆着个脸色给谁看的?他被催的不耐烦了就能随便冲我摔病例了?是我欠他的?都是同事他凭什么冲我不耐烦想甩脸就甩脸!”

陈老师:“这个事情确实是他不对……”

“打电话嫌烦,不耐烦,行啊,那以后病人来护士站催,我就直接让病人去医生办公室找。以为谁想在中间给他整这事啊?我自己活都干不完还给我找事!”

“我就奇怪了,他算什么?甩脸色给谁看呢!我今天还就不容他这脾气了!明天交班我肯定要和主任说这事,病例往我面前一摔,臭着张脸,撂一句抽血就走了……”

陈老师说了两句话,我站在外面根本听不清,全被管老师怒火中烧的嗓音给盖了下去。

和徐程去食堂吃饭的路上,我忍不住发表感言:“我原本还以为秦医生脾气好,今天看这样,好像也不好。”

徐程:“其实秦医生脾气挺好的,上夜班跟他搭班的话也挺好的,今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不过管老师是真生气了。”

“何止是生气,管老师已经怒了。”我说,“管老师以前发过火吗?像今天这样。”

徐程摇头:“没有,管老师脾气可好了,今天应该是真的被秦医生气到了。”

我咂舌,然后默默在心里给“秦怀礼”这三个字旁边加了“高危”符号。

这人很危险,见面要绕行。

因为他不仅脾气不好,还没有耐心。

如果单看他那张脸,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嘴角永远噙着笑,倒是给人这人脾气很好、很易亲近的错觉。

但事实似乎不是这样。

莫名的,我开始有些怵他,以前因为视觉欺骗而给他贴的标签也全被换成了“难相处”、“脾气大”、“没耐心”、“和他说话要注意”……

下午我给一位明天要手术的病人写了一份手术交接单*,在苏曼看过确认无误后准备夹在病例里。

正常病例车是放在护士站,病历夹在病例车里,医生会因为补病例或者粘贴医技检验结果而把病例夹拿到医生办公室。所以一般我们在护士站找不到病例夹的时候,便会到医生办公室去找。

我拿着手术交接单到医生办公室门口,门关着,我敲了敲门,然后转动门把手推开门,先是凑了个脑袋探进去,发现只有秦怀礼一人在,手还放在键盘上,扭过头看到我,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愣在当场,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先敲门,如果直接推门,见到他在,还能偷摸着再把门关上当作我从未来过。这下在他的注视下,我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去,在他询问的目光中,装作哑巴,挨个桌子找病例夹。

我围着医生办公室绕了两圈,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终于憋不住了:“你在找什么?”

我在一摞摞病例间翻找的手停下来,小声且小心地说:“16床的病历。”

“16床?”

“嗯。”

“别找了,在我这儿。”

“……”我要怎么说我刚才转了两圈医生办公室却独独两次都直接跳过他的桌子。

他把病例夹找出来递给我,我犹豫了下,还是挪过去伸手去接,结果他捏着病例不肯撒手。

“还说你没躲我?”

虽办公室只有我和他,他声音也不大。我募地抬头看他,他今天穿着浅蓝色衬衫,领口的纽扣散着,外面套上白大褂,显得他更白了些,但那温雅的五官此时却不带一丝表情,意外的严肃,我这小心肝禁不住一阵颤栗。

“不是!没有!你别瞎说!”我否认三联。

“没有就没有,你心虚什么?”他松开手,轻飘飘道:“一点儿可信度都没有。”

我脸倏地红成一片,嘴张了两下,还是放弃同他辩解,默默站在旁边把手术交接单夹进去。

他话说完便重新扭头继续在电脑上敲病例,我合上病历夹,偷偷瞄了他一眼,小声嘟囔:“脾气怎么那么大。”

他敲键盘的手明显顿了下,我也是一愣,意识到自己刚才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脸比刚才更红了。

得,言多必失,啥也别说了,溜吧。

我下班的时候,胡主任正带着他们下班前晚查房。我一双手湿答答的举在胸前,心情颇好,一路蹦跶着从治疗室回值班室。胡主任正从25床那屋出来进24床那屋。等我走到24床那屋门口,秦怀礼最后一个从25床那屋出来。我瞥了他一眼,匆匆将视线移开。他粲然一笑,从我身边过去时,伸手一巴掌拍在了我头顶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拍,我一点而准备都没有,魂都快吓没了,猛地一缩脖子,瞳孔睁大,整个人登时僵在原地。

他恶作剧似的,五指稍一使劲在我头顶抓了一下。等我反应过来恶狠狠回头瞪他的时候,只瞟到了他白大褂飘逸的一个小角。

现在我趴在床上写日记,但是他在我头上抓那一下,那感觉我现在还能感受到,痒痒的,意外的不讨厌。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头发,大学时老葛正巧和我相反,她最喜欢别人帮她弄头发,怎么弄都行。她说别人弄她头发的时候感觉特舒服,当时我极度不能理解,哪里舒服了?

今天,我好像有一点点懂老葛了……

刚才又不自觉摸了下头顶,猛然回过神居然发现自己脸上还带着憨豆式傻笑……

他好像有毒。

晚安。

*手术交接单:手术室接送病人交接单,接病人人员使用手术室室外接送车到病房接病人,与病房护士对手术病人信息进行核对,并填写手术病人交接记录单。(以上来自百度非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