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眼前变得黑暗时,耳朵听到的声音就更加清晰。
宋辞握紧弯刀,心里打起不安的鼓,动作很轻的站起,耳朵贴在窗边,细细听着。
那敲锣打鼓的声音放肆而响亮,即便是隔得远,依旧让他觉得刺耳,在吵杂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女子的娇笑。
听见那喜庆的声响越来越近,宋辞悄悄打开门,脚下没有一丁点声音的走出房间。
月亮被厚云遮盖,整个院子里几乎没有光亮,但并不影响宋辞视物。
他注意到还有一间房点着灯,不知道是哪个书生秉烛夜读,不过眼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注意力都放在缓缓行来的送亲队伍。
隔着一道墙,喇叭唢呐的声音更加响了,诡异的是整个南院仍旧安静,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听见了这声音似的。
此刻那花轿之内,定有一个从乐俞里抬出来的姑娘,若是继续放任花轿抬到客栈,说不定会发生和之前一样的事情——失踪。
宋辞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冒险,捏紧弯刀准备翻墙救人。
就在他脚跟踮起的那一瞬,背后突然想起了清脆的敲门声,喇叭唢呐还有所有吵杂的声音,在这一刹那停止。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宋辞猛地转头,下意识抬起了手中的刀——光顾着盯着外面,竟没察觉身后来了东西!
模糊的月色下,一个披着朱红衣裙的女子立在宋辞的房门前,香肩半露,嫩白的肌肤在夜色中尤其显眼,长发如瀑,单看一个背影,就让人认为是个窈窕美人,她素手轻抬,又在门上敲了两下。
宋辞一动不敢动,静静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轻柔的敲门,背上冒出一层冷汗,脑中疾速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
这女子连敲几次都没得到回应,忽而僵住了身体,仿佛被定住一般,站了片刻,竟像察觉到宋辞一样,慢慢转过头来。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刀柄死死的捏紧,随时准备挥出一刀,盯着那女子一点一点的回头。
十来步的距离,足够他对突然的攻击做出反应。
“喂。”耳边猝不及防响起声音,同时一只手拍在他的肩上,这下真的把宋辞吓得半死,他身子一哆嗦,猛地旁撤几步,刀还没挥出去之前看清楚来人竟是那个嘻嘻哈哈的大胡子。
他睡得头发杂乱,身上随意的披着一件外衣,满脸的惺忪,两眼皮跟打架似的,完全没察觉到宋辞的警惕,迷迷糊糊问道,“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作何呢?”
宋辞压着一口气没敢松,仍然处于随时攻击的状态,把弯刀向后一藏,隐进袖口里,“我睡不着,想出来走走,你这时候出来干什么?”
“起夜啊。”大胡子大剌剌道,“被尿憋醒了,早知道不喝那么多水……”
“那你快去吧。”宋辞顺势道。
大胡子点点头,脚步虚浮的掠过宋辞,好似还没睡醒一般走去茅房。
这时候宋辞再一回头,方才敲他门的女子却已不见了踪影,他悄然松一口气,才发觉自己的头上不知何时竟出了一层薄汗。
也太胆小了。他在心里自嘲。
四周又陷入了令人不安的寂静,墙外的花轿听不到一点动静。
宋辞有些担心花轿里的姑娘,转头朝茅房看了一眼,确认大胡子钻进去之后,便两三步掠到墙边,翻上墙头。
垂眸一看,正有一顶大红花轿停在墙下,旁边拿着喇叭唢呐的人约有五六,皆是身披红衣,四个抬轿人站在轿子四边。
一行人像木桩一样,一动不动,在黑夜之下,既阴森又诡异。
宋辞的身姿轻盈,落下时悄无声息,浓重的血腥味传来,打眼一看被吓一跳,只见这些人脸上挂着血淋淋的腐肉,不见外皮。
双目几乎没有眼白,泛着浑浊的颜色,一点也不像是有生息的东西。
再仔细一看,这些人竟都是女子。
宋辞将前前后后的队伍都看了一遍,发现这些人的模样差不多,脸上的皮不知是被什么扯去了,看上去恐怖又恶心。
原来胡二姑娘口中的没脸没皮,并不是骂人的意思。
这些人对宋辞的出现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被人牵着线的木傀,站得笔挺,直视前方。
这倒是让宋辞胆子大了一些,他试探两下,确认这些没脸没皮的人感知不到外界之后,便一把撩开了花轿的帘子。
里面果然坐着胡家的二姑娘,此刻穿着一身大红袍,双眼紧闭似陷入昏迷。
宋辞上前把胡姑娘拉出来抗在肩上,两三步走到一旁,放置在树旁让她靠坐着。
“胡姑娘,醒醒。”宋辞拍了拍她的脸。
她却不见任何反应,面容苍白得没有血色,气息也十分微弱。
宋辞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把人喊醒,只得作罢,他稍作思量,觉得把胡姑娘放进客栈也未必安全,倒不如放在外面。
他道了声得罪,便动手将胡姑娘的红色外袍脱下来,将自己的道袍盖在她身上。
幸好红袍十分宽松,宋辞披上后只觉得袖子短了些,倒没什么不适。
他虚手一握,弯刀化作轻雾消失,整理好衣裳后,自己坐进了花轿中。
花轿里阴仄逼人,无端透着股诡异,血腥味更加刺鼻,宋辞倒是颇有耐心,静静的坐着。
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一声闷鼓突然传来,乐曲再次响起,近距离听来,倒没有之前的那种喜气洋洋,反而生硬刺耳。
宋辞妖化之后,感官比从前灵敏许多,这时候有些受不了这种吵杂,皱眉捂住了耳朵。
紧接着花轿便被抬起,摇摇晃晃的开始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