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最怕的就是这样,一眼看去,处处正常。
若是能一眼分辨出与寻常的不同来,他倒是能专心提防,可分辨不出来时,只好对谁都留有十二分的警惕,时刻紧绷着神经。
说起来,他自己也不是一个正常人。
若说为何会来此地,那就要从远的说了。
一年前他踏入东望境内,四处打听妖界入口在何地,但却一无所获,所遇之妖皆想取他性命,宋辞一边躲一边寻,费尽了心思才打听到蛛丝马迹。
传闻妖界有十二妖都,每个月的十五,都会有其中一座妖都大开妖门连接人界,人类可进去,妖怪也可出来,但据说妖门有严格的守门。
妖王定下的规矩,进出的人族和妖族只能行商,不可作乱。
即便如此,人类踏入妖都,还是有极大的风险,是以前往妖都行商的人类并不多。
宋辞辗转多地,才打听到这座名叫乐俞的城中,有一户姓胡的人家年轻时曾进过妖都行商。
喜极而泣的他马不停蹄的赶来,在犄角旮旯里找到那家姓胡的人后,还没开口问,他就跪下来一把抱住宋辞的腿,扑天喊地的哭喊。
细问之下,才知道这座城近日缠上妖怪了。
乐俞处地偏远,也并不繁盛,几十年来都是无风无雨,但这是头一遭缠上妖怪。
说实话宋辞自己怕妖怕得要命,压根没想着要做善事,可谁知那姓胡的以妖门之事为要挟,愣是逼着宋辞走这一遭。
这乐俞往东行几里地,有一座无名客栈,两个月来,共有五个城中姑娘被花轿抬到客栈里,离奇失踪,胡家的二姑娘是第六个。
二姑娘自己说,是她脖子上的玉突然碎了,掉在花轿上砸出的声响惊醒了她,她从花轿上逃了下来,这才保住一命。
她说抬花轿的是几个没脸没皮的妖怪,也没有追她,只是看着她逃走之后就消失了。
失踪的事发生后,衙门前前后后派了三拨人进客栈寻,只有进无出。
有人主张放火烧屋,但无论是泼油还是堆木柴,怎么也点不着火,且凡踏进客栈门的乐俞人,都不见踪影,众人意识到小城来了妖,纷纷收拾东西要逃,却像中了妖法一样,走上个一天一夜,也是只围着乐俞城打转。
据宋辞打听,在他之前还有过三个道士揽下此事,无一例外都消失在客栈里,他是来到乐俞的第四个。
自打离家花完盘缠之后,宋辞都是扮做道士四处骗点小钱以作糊口,却没想到现在这身份都为他招了个大麻烦。
他大可以扭头就走,但若是轻易放弃,下一次打听到妖门的消息又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他实在是不敢冒险,硬着头皮来了。
三个店家伙计,四个赶考书生,除了这个大胡子有些怪异之外,其他看起来都很寻常。
但是越寻常,就显得越不寻常,露的破绽越少,妖怪的修为就越高。
宋辞心里的退堂鼓一直没停过,越敲越响。
“来来来,你在这。”大胡子指了指最靠近门的一座小屋,兴颠颠道,“我在你隔壁,咱俩离得近,有什么事你喊一声就行。”
“会有什么事?”宋辞下意识接道。
大胡子一怔,挠了挠头道,“这个我也说不准……哎呀这个店小二,拿个吃的拿那么久,我要去看看……”
他像心虚似的,一边嘟囔着一边转身走,宋辞认真打量他的背影,抱着怀里的书,若有所思的进了房间。
晚霞渐渐从天际退去,绚烂的颜色隐没在黑夜中,月亮当空,夜幕降临。
宋辞点了一盏烛灯坐在窗前,仔细的擦拭着黑铁弯刀,光润的刀柄在烛光下泛着微芒。
误食妖血之后,宋辞改名换姓离开故里,千里迢迢来到东望,只为寻找妖界入口,在风尘中流浪的四年里,他早已学会了如何在日常生活里控制身上的力量。
即使不能呼风唤雨,但至少能够做到抑制身上明显的妖化特征,让他与寻常人无异。
但在这一千多个日夜里,他从未放弃过变回人类的决心,坚信有朝一日,他能够回归原来的生活。
发了会儿呆,他翻开随身携带的书——《无妖说》。
看书最能打发时间。
以前的宋辞读的书不少,全是些君子文人的圣贤书,自从接触这种民间书籍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二十多年的乐趣。
一个故事看到深夜,恰巧在宋辞看完最后一句时,一声锣鸣声由远处传来,带着嗡嗡的响,尾音拖得极长。
紧接着喇叭唢呐的声便响起,一曲喜气洋洋的乐曲突兀的打破寂静深夜。
宋辞几乎是在同时,吹灭了身边的烛灯,反手摸上了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