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2 / 2)

不周山 事后一支烟 1718 字 2023-05-14

周岺轻轻地抱了抱他,在他耳边轻轻地说自己先把行李放到房间,然后起身托着行李进了自己的屋子。

这间屋子跟几个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寒假写完的习题册子和押题卷被码在桌面上,就连草稿纸也被码放得整整齐齐。歪歪斜斜的台灯还是老样子,胶布已经发黄。

她站在原地,突然觉得不知所措。

曾经她以为只要她迈过高考这道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周岢在一起。她甚至没想过‘万一’和‘假如’,她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未来两个人怎么撑起这个家——她怎么不知道,周善才的病令周岢背负了多少呢?

她一直都知道。他不说,她也知道。

她的未来里从来都有他,可他的未来不会有她。

周岺把行李安置好推开门出来,发现客厅里面只有周善才一个人。他略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站在自己房间门口,迟迟没能迈开一步。

周善才听到了响动,抬起头看到自己小女儿正站在门口发愣,神情无措。

“小树。”他叫了一声。

“过来吃饭。”

过了好一会儿,周岺才刚听到般,挪了步子,朝客厅走来。

两个人的饭桌是沉默的。

父女两已经有快一年多没有接触,上一次说话都是周善才躺在床上时。

周岺觉得自己胃里好满。满桌子菜看过去,竟没有一点食欲。

周善才一直给她夹菜,让她多吃点。她也只是机械地将他夹到自己碗里的菜吃掉。

饭吃到一半,她终于没忍住打破了沉默,将梗在自己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他...我哥他...怎么没一起吃饭?”

她低着头,筷子杵着碗里的米饭。

周善才沉默了一会儿,“你哥搬出去住了。”

他没说“你哥去送他女朋友了”,也没说“你哥和女朋友去外面吃了”,他说他“搬出去了”。

周岺低着头,憋了一天的泪突然全部涌了出来,一大颗一大颗地砸在碗里。已经长长的刘海将她的表情遮挡地严严实实,从周善才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一直沉默地埋着头。

他竟然真的如此狠心。

连一个解释也没有,甚至不愿跟她讲一句话,就这么走了。

走吧走吧。永远不要再回来了。她想。

可是下一秒她就不受控制地开始想,他搬出去了。他有女朋友了。他跟她一起走了。

那他们会住在一起吗?会一起睡觉吗?

他会在她睡不着的时候也那么温柔地摸着她的背哄她睡觉吗?他会亲她的额头吗?他会在她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抱着她安抚她吗?

这些问题叽叽喳喳地在她脑子里炸开,周岺觉得自己头好痛。

“小树...小树...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周善才伸出手试图抬起她的脸。

“爸...”周岺抬起头,眼睛通红,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淌出。

“爸...我...我头好痛...我...”

她发现自己不能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那些字词在她脑海里飘着、荡着、零散地错落着,她却根本无法知道它们的意思。

她的意识梗住了,一切都乱了。她无措地坐在那里,试图用手挡住眼睛,可眼泪就是不住地落。她挥起拳头试图去敲自己的太阳穴,被周善才抓住了手腕。

“小树...”他将她揽到怀里,一面叫她的名字,一面用手轻轻安抚她,抚摸着她的头发。

“小树...”

“爸...”周岺被周善才揽着,将脸埋在他的怀里,“爸...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头好疼啊...”

“爸爸知道...爸爸知道...”

自那之后,一直到周岺收到录取通知书开学之前,周岢都没有再出现过。

有一次她去客厅接水,听到周善才在打电话。她听到周善才跟电话另一边的人说“要不要跟小树聊一聊”。那边怎么回答的她没听见,只听到最后周善才低低地嘱托了几句便道了别。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做这种自取其辱的事了。她甚至觉得是自己寡廉鲜耻。

大学报道那天是她一个人去的。

坐到座位上,她戴上了耳机。好像命中注定般,在困意袭来之前,正好播放到那首歌。

曾经在深夜循环了一路的,那首一直以来被她回避,误解的歌,毫无预兆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是她误会了。

那哪里是甜蜜的情话啊。

分明是不舍的道别。

只是他做得这么绝,哪里还有什么不舍,到如今只剩下了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