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1 / 2)

不周山 事后一支烟 2005 字 2023-05-14

周岺的眼泪只流了一分钟,紧接着便如同被点中要害一般迅速从他的怀里弹开了。

然而她的动作究竟没有周岢的快。在他的手握上她的时,周岢便从她的抽气声中察觉到了什么。见她这样躲避,心下更明白了几分。

一时间,那通电话里‘婉拒’的话语愈发鲜明了起来,细枝末节的线索突然间全部跑了出来,自动串成了一条线。

周岢很轻微地皱了皱眉,探究的眼神快要触到她的时,却瞬间收了回去,变成了柔和的试探。

“怎么了?”他往前走了一步,“认错人了?”

他笑得眼角弯弯,嘴唇勾勒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加上上次,两个人已经一个多月不见,借着天光,这个时候周岺才发现他变黑了几分,身形也比从前结实了一些,却更瘦了。

他的眼睛在夕阳的余晖下是柔和的,眼仁儿却黑漆漆,亮晶晶地。

这一点,是从很久很久之前,周岺就发现了的。

只是现在,那晶亮漆黑的眼神下,是深深凹陷的眼眶,和冒着点青碴的下巴,既带着少年人的天真纯洁,又夹杂着那么些成年人的沧桑无奈。

“没...没。”

她低声回答,背着手往他身边挪了挪。却不知道,这无异于自投罗网,掩耳盗铃。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周岢又走了一大步,径直搂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往人行道里侧带。

并没有去牵她的手。

周岺将那只受伤的手藏在裤兜里,动作笨拙,错漏百出。

“想吃火锅。”

一反常态地,她没有让他去拿主意。

“火锅行啊。”他喃喃,“还是上次那家?”

“嗯。”周岺点点头。

夏天吃火锅的人相比冬天还是少很多的,两个人推开火锅店的门,发现里面只稀稀落落坐了两三桌。

“上次来,我记得排了快一个小时的队。”

点完东西调完酱料后两人面对面坐着,周岢给两人各倒了杯热水。

“夏天人少。”

周岺坐在座位上,颇有些局促不安,脑袋里飞速盘算着一会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手。

一会吃饭她势必会露馅儿,总不能用左手吃吧。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一直到肉上来了,周岢用筷子往锅里下。

氤氲着的热气将两个人隔开,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怎么话这么少?我记得你哪次不是叽叽喳喳吐沫横飞?怎么还跟我学着装深沉了?”他笑了一声,让人平白想起铁丝上挂着的被阳光烘干带着洗衣粉清香的白T。

“我哪里吐沫横飞!少污蔑人了。”周岺反驳道,“不过你装深沉倒是真的哦,这位先生对自己定位真的蛮明确的哦?”

周岢被她逗笑了,“唔。看来你对我的表现多有不满啊。”

周岺不觉伸出了右手,“一点点。”

下一秒,眼睛里的笑意便熄了,僵在脸上,一时间局促、慌乱、假装的镇定、坦然,各种情绪交织在了一起。

预想的‘盘问’并没有出现,他像是并没有看到一般。

“那我以后得多说话,好好表现。”他笑着看她。

周岺没有回答,只慌乱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慌乱在后来吃饭时也渐渐消失了,好像周岢并没有发现她手上的伤。

即使她这一顿吃得很慢很慢。

吃完饭已经快八点,两个人打车回到住的地方。

周岢定的双人间,在三楼。两个人进门后他便催着她去洗澡。

“你先洗吧,我想看会电视。”周岺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她洗澡时间长,一只手伤了又不方便,便开口让他先洗。

她手里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着台,余光看到周岢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进了浴室。

淅沥沥的水声响了起来,像是一把小锤子,正将她心里冒头儿的不安和焦心一点点锤实钉死。

她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黑色的遥控器。电视屏幕变换的光影打在她的面庞,笼罩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朦胧与虚幻感。

电视里主持人正在引导选手闯关,喧闹的音乐声和变换的人影倏忽间闪过又复原,那些声音和画面并不能给她带来几分实在的感觉。

她时常觉得自己走在一片虚无空泛的空间里,没着没落的。从前这个空间里有周善才,有周岢,有妈妈,有他们这个小家,她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孤独的,难过的。可是渐渐地她回望四周,却发现她的身边好像已经没有人了。

她没有什么朋友,家人也渐渐地越来越少,距离让一切关系都变得撕扯起来。她发现很多事情根本不可控。

比如她试图隐瞒一些什么的时候,比如他试图隐瞒一些什么的时候。

周岺是有些泄气的。眼下觉得自己似乎除了专注学业根本无法做任何事情。而学校里的事情又令她时常陷入烦躁之中,一些风言风语,一些挑衅总是找上她。从前她将自己安置在一个八风不动的密闭空间,现在这个空间被人捅了个口子,风雨都找上了她。

她能摆平这件事吗?班主任会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几天前胸有成竹的答案,现在统统变成了问号。

“发什么呆啊?”

不知什么时候,周岢已经推开门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套了一件白T恤,下面穿着一条黑色的短裤,短发还滴着水,正拿毛巾胡乱地擦着。

“这么快。”周岺咕哝了一句。

“谁像你?”他抽出一只手去捏她的脸颊,“果然又瘦了。”

周岺身子往后一缩,揉了揉自己的脸,“哪有啊...”

“快洗澡吧。”他催促道,“等放假回家了好好给你补补!”语气颇有些狠意。

周岺被他咬牙切齿的表情和语气逗乐了,拿着衣服去了浴室。

手上其实已经消肿消得差不多了,但还是不太能活动,平时写字吃饭时还会隐隐作痛。那时发现受伤后第二天,周岺就去校医院看了,医生说没有太大的问题,喷几天云南白药就行,她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可是疼也是真的疼。

偏偏她又是一个痛感神经极其敏感的人。

可真是遭了罪了。

好不容易以极其别扭的姿势洗完了澡,又一只手穿上了衣服,周岺顶着一头湿发,拿着毛巾走了出来。

却站在浴室门口始终没有动。

“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