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生有一瞬间的慌张,很快便红了眼眶。
“就是她弄的啊...我们班同学都看到了...”说完,她身边围着的几个人便随声附和点头。
“要不是当时忍着,我都想扇她...”
周岺觉得自己真的沉得住气。她不想真的对这个女生怎么样,只是想通过班主任将这件事情摆平,让这个女生知难而退,不要再找自己麻烦。至于过程如何,她并不在乎。
即使那句“扇她”,让她的心狠狠地动了一下。
她仍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只是在班主任看向她时,极其淡漠又坚决地重复着那句话。
“我没有做的事情,我不会认。”
她甚至没有伸出自己正在发烫发肿的手,跟程春明说一句,“你看,我才是受害者,我都没有说我的手被她伤了呢...”
扯来扯去,没有任何意义。
她只想这件事快点了断。
后来程春明说了些什么她已记不清。她只记得那群女生确实离开了,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自己和程春明两个人。
程春明看了她一会,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
然后他开了口,却像二月的风,柔意褪尽,只剩下凌厉的刀。
他说,那个女生是体育生,没有恶意,平时说话直来直去,叫周岺不要太在意。
他说,这件事情他会处理,但是希望周岺不要往心里去。
他说,其实她们这些体育生脑子直,一根筋。但若是朋友的话都很讲义气。
他还说了很多很多,周岺没有再听下去。内心只觉得讽刺又失望。
程春明将她送到了学校门口,过完马路,对面就是宿舍楼。
他说你不要再胡思乱想。
周岺说好。
当时飘着小雨,程春明非要将自己的伞给周岺,被她开口拒绝了。
其实也就三五分钟的路,可是没走几步,雨竟然下大了。
周岺也没有急着跑回去,就一个人走在雨中,颇有些失魂落魄的味道。
其实心里哪有不失落呢?程春明的意思很明显,他不在乎真相究竟是怎样的,他更在乎的是化解矛盾。
可这种方式,让周岺觉得自己没有被尊重,没有被信任。
雨越下越急,就好像她第一次被堵在教室的那天晚上。视线里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影子,那人长长的头发,走近了看才发现衣衫褴褛。
他似乎并没有发觉周岺,一个人站在一个矮矮的隔离墩前面,嘴里嘟嘟囔囔,时而小声,时而暴怒。
周岺意识到自己可能遇到了疯子的时候距离那人仅有四五步的距离。一道雷声将天空劈开,闪电打在那人的脸上,呆滞的眼神跟她打了个照面,嘴角挂着怪异的笑。
那一刻,她的委屈突然爆发。脑子还未做出反应,脚步已经先行。
裹着热泪,她一路狂奔。
骚扰其实并没有停止。
周岢知道这件事,是三天后的周末。
月假前,周岢曾经来过电话,问她想不想自己过来。周岺说不想。
开始,他以为这只是她心口不一的把戏。直到他反复地问,她反复地以同样的话作答。
“你来一次那么麻烦,算了。”
“我挺好的,吃得好,睡得好,没有生病。”
“爸不是还得有人照顾?别来了。”
“你挣钱不容易,来一趟就是四五百...”
结果他还是来了。
在她一脸落寞地从大门口走过时,在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别的孩子跟家长手挽手一同转身离开时。
“小树。”
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样喊她。
她几乎以为自己得了幻听,因为一些不切实际的,心口不一的想法而产生了幻觉。
毕竟她记得,在她说完那些话之后,他沉默了很久,轻轻地说了句“好”。
“小树。”
又是一声。
她转过了身。
有个高瘦的影子,正张开双臂,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太阳走在他的身后,给他的轮廓扫出淡淡的阴影。她其实看不清他的表情,直觉却坚定地告诉她,他正在冲着自己笑。
事实上他的确是笑着的。
眼角那颗翻飞的小痣,嘴角隐隐约约的酒窝,比眼里的笑意来得更加真切。
周岺的思绪突然飞回到了几年前。也是这样一个下午,黄昏时分,他以这样的姿态,迎接她。
当她的胳膊触及到他干燥的T恤时,一双手恰如其分地盖住了她的眼睛。
“还说不想我?”
“没出息。”
他将她眼角的泪揩去,在她耳边喃喃。
那些话再也听不真切了,只化作了一声轻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