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恋(2 / 2)

不周山 事后一支烟 2110 字 2023-05-14

她从小就是那么容易共情,那么脆弱。

只是后来渐渐长大,一家人在外漂泊,那些脆弱便被她藏了起来,只有快乐和笑脸做成盔甲用以示人。

“周岺!”

敞亮的嗓音将她从思绪里拉回。

她将视线收回,往雪人身后看,看到一身红色羽绒服的谭栩栩和灰色羽绒服的孔含宵走了过来。

“嘿!你可回来啦!快想死我啦!”谭栩栩说着就要抱她。

孔含宵一脸鄙夷地侧过身,嘴巴毫不留情:“你可没脸跟人说这话。”

周岺一头雾水,看向孔含宵,又看看谭栩栩。

只见谭栩栩摸了摸脑袋,一脸不好意思。

“是我害了你啊,我后来才知道你得水痘了。你走的第二天徐翰文也回家了。也是水痘。嗨,都怪我,你还记得我分给你的零食吗?都是徐翰文的!”

“那你怎么没事?”周岺问道,心里却想,两人居然已经这么熟了,不得不佩服谭栩栩的行动力。

“小傻瓜啊,因为我早就得过水痘了啊!你被他传染是因为你小时候没得过嘛。”

“哦,原来如此。”周岺点点头。

“那你原谅我啦?”谭栩栩又是眨眼睛又是挑眉毛。

一旁的孔含宵还是没什么好脸色,用眼神示意周岺别给她好脸。

周岺却苦笑,摇摇头,“我不怪你的,又哪里有什么原不原谅呢?”

没有这一场大病,很多事情她可能到现在都看不清,还陷入在自己的执念当中,拉着别人下地狱。

这大病一场,她自觉不脱胎,也称得上换骨了。

而周岢其实也不见得好过。

那天晚上的震动与他而言不亚于山崩海啸。

当他听到她说着那些在他听来不着边际的话的时候,除了耳边坍塌的声音,更多的是在质问自己,哪里曾经让她误会了。

当时周岺已经情绪激动,他不好再撂狠话刺激,且考虑到她生着病,他强压下心头的震动,竭力让音调放平,同她讲道理,不给她任何念想和机会,强硬地让她看清自己之于她的关系。

看到她流泪,他心里其实也很难受。没有想到最后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当他离开的时候,她把自己裹住不肯看一眼,只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他明白即使自己再说什么,也没了太大意义。只是暗暗希望她能够把事情想明白,不要犯傻。

他关上门给周善才打电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在抖,心也在跟着颤。

他每一次沉默,每一次开口说话,每一个间歇暗下又亮起的灯,都在反反复复地烤炙着他的心。

他打完电话,坐在门口抽了一支烟。

他其实没怎么抽过,即使在职校,身边鱼龙混杂抽烟的人一抓一大把,他也没有沾一丁点。后来进了公司,有时候压力大,喝茶不管用,便用来抽一根提神。

他的姿势还很笨拙青涩,抽进去的时候呛了一大口。

那天晚上他坐在楼道台阶上抽了一根又一根,等到下楼的时候,他拿烟的姿势已经不再青涩笨拙。

他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理解周岺对自己的依恋。是的,他试图把这种情感归为依恋。对一个家人般照顾自己的人,所产生的理所当然的依恋之情。

可是这种依恋应当是没有占有在其中的。

这样的念头像是静静漂浮在海面上的木板,等待着他来打捞、注视。

可是他总是选择性地将它们忽略掉。

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恐惧的。

他不敢深究这份恐惧背后的深意,他只知道心中的道德律令时刻叩响着他脑中的伦理之钟,警告着他,约束着他。

他是哥哥。

当妹妹犯了错误,要时刻帮她纠正航向的哥哥。一个即使可以包容妹妹的过失,却永远不能容忍和纵容自己去犯同样的错误的哥哥。

即使很多事情似乎已经偏离航向,他也要拼尽全力去将它摆正,即使路不再是原本的路,他也要让它到达相同的终点。

他让这样的想法充斥他的脑海,任由它们麻痹他的神经和思想。

他正常地工作,在办公室里还是那个一脸笑容,谁奚落谁挖苦也不会往心底去的阳光男孩。还是公司老人儿们眼中那个一点就透,聪明又谦卑的可造之材。还是那个把所有任务都完成得十足出色的年轻人。还是那个肯求教舍得下功夫的后进者。

他的工作越出色,似乎就越能证明他的磊落和坦然。

在他分神的每一刻,他都会立刻纠正,板正自己的言行,无缝投入工作之中。

几乎连他自己都开始相信,隐藏在他坦然的、大义凛然的内心下是表里如一的磊落。

而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即使夜深人静,梦醒时分,他也要见缝插针地刺入自己的灵魂,好将那些大逆不道、五雷轰顶的念头封印住,永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