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2 / 2)

不周山 事后一支烟 2810 字 2023-05-14

“我今天...赶巧在开会...下次不会了。”他语气软下来,摸摸她的头发。

“等点滴打完,回家给你煮粥吃。”

周岺点点头。

周岢的手还放在她后脑勺下垫着,之前被他训,没有太注意。现下两个人都安静着,输液区人又不多,静谧的环境下,她感觉自己的头皮越来越烫。

她抬起右手,想要有所动作。

周岢却误以为她是发痒。

“手别随便乱挠,你出水痘了。”

周岺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别瞪眼了,是真的。不然我刚刚一直攥着你手干嘛?”周岢眼角斜睨她。

“我怎么会得水痘?不是小孩子才出水痘吗?”

“你怎么得的我也想知道,但是很明显出水痘不分年龄。”

周岺消化完这个消息,这才发现她的手臂长了很多粉红色透明的小包。

“这个得出好几天,会痒,也可能会疼。你不要抓,不然会留疤。你白天发烧也是因为这个。”

两个人到家已经是九点。周岢让她先躺在床上,自己去给她煮粥。

等他煮完粥端过来,却发现帘子这边没有周岺的身影。

他似有所想,把帘子撩开,发现周岺卷着被子在他的床上正睡觉,小脸红彤彤的,头发上全是汗水。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叫她。

“小树,起来喝粥了。”

她哼哼两声,却仍没有动作。

“起来,哥给你煮了粥。”他上前去把她的被子撩开,伸手去轻轻拍她的脸。

却还是没有回答,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周岢在原地站了一会,有点无可奈何。

他正要把粥端回去,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是孔含宵。

他没有理会,让它震了一会。

结果那头却很固执地一直在打。

于是周岢放下碗,接通了电话。

“周岺,你怎么样了?怎么没给我发短信啊?”那头孔含宵的声音碎珠子一样窜了出来,语气急切。

“我是她哥。”

“她没事了,在睡觉。”周岢语调平稳,听不出半点情绪。

那头静默了很久,一时间两人的听筒里只有滋滋滋的电流声。

周岢把手机拿离耳朵,疑惑地看了眼屏幕,确定那头并没有挂断。

“这样啊...那...让她好好休息。”

“嗯。”

那头没再说话,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周岢把手机放下,扭过头去看周岺。

她睡得七仰八叉的,整个被子都卷在身上,呈现一种扭曲的姿态。

“你起来。”

周岢垂着手站在那里,语气不容置喙。

看周岺仍旧没什么反应,他俯下身,伸手到她肩胛骨的位置,夹着她的腋下,把她从被子里拽了出来。

“唔...”她哼唧了一声,迷迷糊糊揉眼睛。

“你...”

周岢还没说完,她突然半跪着身子扑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嘴里哼哼唧唧,语气委委屈屈。

周岢原本胸口烧起来的无名火,就那么给摁灭了,一脸任人宰割无可奈何,垂着手不知该如何反应。

“哥...你不要走...”她将手臂又紧了紧,抽抽搭搭道。

周岢抬手撑了撑脑门儿。

“你好好说话。”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松手。”她耍赖。

周岢觉得有点反常。怎么他回来一次,她反应这么大呢?是这快一个多月以来把她给晾着了?晾傻了?晾怕了?

“行。你好好说话。”他轻轻地用手去拿她的手臂,把她的手松开。

“我想让你搬回来,我很想你。”她垂着头,脸颊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什么,有点红。

他觉得自己心头有一根弦断了,那被人拽断后震动的余响在他耳朵里嗡嗡回荡。有那么一丝凉意,悄然爬上了他的肩头,让他抬不起头。

“你知道的,我在实习期,整天很忙。而且房子已经租了半年,不能搬回来。”

他的语气很冷静,周岺试图去发现他情绪的一丝崩裂,但是都没有。只有冷静,甚至有些冷漠。

“以前我们不都住在一起吗?现在我每天回家自己一个人,有时候我很害怕。”她试图扮可怜。

“你需要长大,周岺。我也是。我要学着做大人,挣钱,你明白吗?住不住在一起,并不代表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周岺。谁也不是永远陪着谁的,你终究有一天要自己生活。你得学会独立和坚强。”

“所以是我在无理取闹吗?”她突然提高了音调。

她早就清醒了。

“你没有。我只是在告诉你一个道理,你并不是,没我不可。”他试图去安抚她。

“我就是没你不可!我见不到你我就难受!”她声泪俱下,眼圈红通通的,看着他身后的虚无处,一粒粒豆大的泪珠从眼睫间滚落,一颗接一颗,淌过眼角的泪痣,流进头发里,滑落到嘴角,下巴。

像是一只摇摇欲坠的,破碎的风筝。

也许现在说什么心灵相通显得很讽刺,但是周岢就是听出来了她的弦外之音。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周岢用手卡着她的下巴强制性地将她的脸掰正,让她直视自己,音调拔高,带着不易察觉的嘶哑。

“你看着我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周岺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然后将眼睛移开,不再说话,只低低抽泣。她的睫毛还濡湿着,上面挂着细碎的泪珠。

周岢将手放下,可似乎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只得抬起手又胡乱地去给她擦眼泪。

可眼泪似乎怎么也擦不完。

“你不能这样...周岺...你不能这样...”他低低地说,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试图催眠谁。

周岺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抱起被子光脚走下床。她把被子放到自己的床上,径直上床把自己裹了起来,从头到脚严严实实。

周岢心里五味杂陈。又懊悔又愧疚,更多是一种羞耻感笼罩着他。

他试了几次,终于张口,干巴巴地嘱托。

“你这几天不要洗澡洗头,不要抓挠。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会...尽量看你。”

“饮食也要清淡...多喝粥,忌辛辣。”

他还想说什么,周岺一动不动,不回应也没反应,只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给他。

他最后说:“我给你请好假了,爸会回来照顾你...我走了。”

静默了几秒,有了脚步声,再然后是关门声。

周岺整个人塞在被子里,到最后也没再说一句话。

而关上门离开的周岢,坐在楼道台阶上给周善才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沉默了一会说:“爸,是我。我公司突然有点事,你能不能回来照顾下小树...水痘...要人看着...嗯...”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话音的高低起伏声起声落,也回以明暗相接。

可如果细看,便会发现,他握着手机的手,正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