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啊。”
“公司肯定有安排的吧，也许会调走一部分人去别的项目，留下的人可能一段时间后立个新项目继续做也没准。”
“只是我的话，大概是没办法留下来再来一遍了。”
“没办法？”赵小姐问：“心灰意冷了么？”
“不是。”我摇摇头：“我先前跟你吃饭时也说过，我对这个项目的期待，并不完全是成功后获得升职加薪，更根本的，我还是想要自己的生活因此出现改变。”
“现在既然已经结束了，我没有必要再花几年时间，在同一个地方和同一批人重复这个过程。这对于我现在的想法来说，是做不到的。每天醒来，我会连上班的力气都没有的。”
赵小姐表示理解地微微点头。
“那你准备去别的项目还是……离职？”
“不知道。”我再次这样答道：“太突然了我也没有想好。”
“不过在做这个项目之前，我倒是经常幻想如果离职会再去做什么。”
“感觉再换一家公司，几乎从头做起还是做差不多的事情，也太无趣了吧！可是如果不这样做，想必是没有人会愿意每个月给我发这么些钱的。所以说一直还没想好啊。”
停顿了一会我又继续说：“如果不考虑钱的话，我倒是非常愿意做点完全不同的事情的。”
“想做什么？”赵小姐问。
“其实什么都还行吧。”我边想边说道：“去农村做老师，去人少风景好的地方开客栈……或者上那种远洋船做水手感觉也很好。”
“远洋水手吗？”赵小姐确认道：“那岂不是要在船上一待就是半年一年的。”
“是啊。”我说：“这样想的确有可能坚持不住，在船上又没有网络，大部分时候想必也没有太多工作可做，也许一段时间后会无聊地想跳海……”
“可是一想到自己坐在一艘大船上，看着船一直向着海天相接的方向驶去，心里始终期待着下一次看到陆地时的情景，就又觉得会心里很安心。”
“听上去是挺吸引人的。”
“是吧！”
沉默时，我看着天边的夕阳，想象着它将要落在海面上的样子，似乎脚下的天台也变成了轮船的甲板，船头正在划破水面，向周围不断翻腾起浪花，这些浪花又在船尾后将自己重新缝进海面里，一切归于平静，如同没有记忆一样。
“你呢？”回过神来后我发问道：“你想继续做还是离开？”
“我大概只能继续做吧。”
“我做不到像你这样，选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
“担心家里人反对？”
“嗯。”赵小姐说，又补充道：“一小部分吧，也会担忧别的事情……我毕竟是个女人啊。怎么可能突然去当什么远洋水手嘛。”
“那有什么的，又不是古代那种需要做力气活的大帆船，轮船上大部分工作无论男女都可以做吧。”
赵小姐沉思了一会。
“我明白你说的意思，可是明白不等于能做到，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我做不到的。”
我点点头，说理解。
沉默间，赵小姐点开电脑上的音乐播放器，让它自己随便播着。大部分是纯音乐：小提琴曲、吉他曲，交响乐之类的。除《一步之遥》外，大部分我至今仍未知道它们的名字，也未第二次再听到过。
中途我离开藤椅，去公司的售货机里买了两瓶饮料，回来赵小姐说了句谢谢。记忆中，两人再无任何其他交流，只是听着音乐。
可以想象，音乐本身的效果其实不算很好：没有独立音响，没有封闭的环境，每当一曲奏罢，还能听见远方马路上传来的，另一个世界的鸣响。
可我们那时都听得入神。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着，分不出黄昏和夜晚的界限。
我突然听到一首格外打动我的钢琴曲，觉着它舒缓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强烈情绪，乐观和悲伤相互交融着，如同刚才脑海中想到的，起起伏伏又归于平静的海浪一样。
“这是什么曲子？”
“肖邦的《离别》。”
“哦。”
我看着赵小姐，她靠在椅背上，半睁着眼眸，睫毛微微颤动，像听得有些困倦了似的，眼睛看了看前方又看向一直注视着她的我。
我把脸凑了上去，稍作停顿试探后，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轻轻吻了她的嘴唇。
我先是闭着眼，直到感觉她绷紧的肩膀颤栗了一下后又重新松弛下来，才大胆睁开。
大概十秒的时间里，我只是用唇紧贴着她的唇，感受着温度和触觉，以及那种，令人安心的舒适感。
我想，那是一个单纯表达最直觉爱意的吻。
若是没有坐在夕阳照耀下的广阔天台上，没有那些音乐在沉默中营造氛围，没有最后那，被叫做离别的钢琴曲的话，我这种人是万万不可能突然做出这般举动的。
可当之前的所有发生之后，我便感到自己必须亲吻赵小姐，否则事情就完全无法收场了。可即便如此，促使我冲动的那种东西，同样也在阻止我更进一步做出任何更亲密的举动。
也就是说，我必须亲吻她，也只能亲吻她。
耳朵似乎听到奇怪的声音，我蓦地缩回头和手，眼睛往天台入口门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有。
“对不起，我……”
“我知道，别说了。”
我看着赵小姐，她也看着我，微笑着开口说：
“记得电梯里那次猜谜输给我，还欠着我一个绝对诚实回答的问题吧？”
“记得。”
“嗯……”
“你正恋着的，是你妹妹吧？”
这时，妹妹的脸庞才浮现在我眼前。
我嘴巴张了两下，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默默点头。
赵小姐看着我，很轻松似的笑了两声：“别这么在意好吗？我又没怨你。”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各方面吧，自从你妹妹回你那去之后，你就很少找我了，是吧？但我也没有很确定，直到……那天我在公园跑步的时候看到了你们。”
“所以那天你是特意去奶茶店找我们的？”
“是啊。”赵小姐挂着笑点头说：“我也跑口渴从来都是喝水，才不会去什么奶茶店呢。”
“我也是好奇想看看，延言你中意的，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我等待着赵小姐继续往下说，可她的话却突然断了，像断了线的风筝飞走了，留下天台上广阔而安静的天空。
远处的中学那边传来了冗长的打铃声，像是敲响了撕破整个静谧下午的丧钟。
“下班了，你走吧。”
“我还想看会别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