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大军疯狂地反扑着。一线天山涧并不宽敞,哪怕是通着的,涉着胸口深冷水蹚渡长达数里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遁逃的北戎骑兵大批被堵在了高山之前,隐隐雷声滚过,乌云覆顶般涌动着,后方黑压压的朝廷合军气势如虹,一刻不停歇地狂奔追击猛冲而至。几乎是一口喘息的空隙都没有。北戎战马感受了这种泰山压顶一般的灭顶凶险,躁动惊惶地长嘶乱窜了起来。可人却恰恰相反,北戎是个极其凶悍的民族,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凶性,骚动挨打了一会儿,很快就爆发出一声戾懑的嘶喊,他们提着弯刀反扑了上来。白刃入肉的扑哧声,鲜血喷洒,双方都暴怒咆哮着,厮杀血战在一起。北戎大军疯狂厮杀着,往各个方向奋力突围,王庭中军和八部骑兵这个时候拼了命一般地各自厮杀,混战中连王旗下发出的命令都不管不顾了。谢辞迅速调整阵势,汹涌追击而上的朝廷合军迅速包裹住了北戎大军,大战昏天暗地,一直血战到了中午,北戎大军才终于呈现支撑不住的趋势。谢辞一直在巡睃呼延德,王旗乱战之中被竖在了一线天出口的最后方,呼延德将出口.交给左贤王安翰舒,他赤红着眼睛提着弯刀,率军掉头杀了回去。混战之中,谢辞巡睃到呼延德之际,后者正与寇文韶部激烈厮杀当中。寇文韶是秦陈苏寇四人当中年级最大的,已经五十出头了,硬接呼延德开山劈石般的一击重刀,当场虎口崩裂双臂往下一沉,那弯刀直劈他的头顶,最后关头,一条银枪倏地插进两者之间,谢辞厉喝一声,反手一挑,挑开呼延德的弯刀,救下了寇文韶。两匹膘健的战马,两个当时最悍勇的战争王者,呼延德眉目狰狞,谢辞沉肃凌然,停驻不过片刻,呼延德厉喝一声,狠狠地厮杀在一起。冲锋对碰了小半个时辰,双方皆有染血,但呼延德很快就借着冲锋之势,厮杀遁入了乱军之中。因为已经临近中午,疯狂拼杀长达一个多时辰之后,北戎大军始终未有反杀成功之势了。呼延德立即掉头了。他可不能死!他也不想死!!只要率着王庭中军抵达西关,那里还有着十万北戎精锐。退一万步,他即便退回草原,依然还是戎国的王,休养生息之后,依然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怎么样?”呼延德亲部绽开口子,他迅速后退,口子合拢,疾冲回到一线天,但不利的消息是,安翰舒一头一脸的血痂和汗水:“掘通了,但有魏兵堵着!”安舒翰手提弯刀,长辫凌乱,眉目骇人的凌然。呼延德眉目一刹狰狞可怖,脸颊抽搐了几下。安舒翰一把攥住呼延德的手:“王!我们不能再等山涧了!”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功冲破呢?他们必须做好准备了。安舒翰说话间冲了出去,带着亲部很快将地面的尸身拖了多具回来,并迅速把染血的骑兵的左衽胡甲剥了下来。一直大战到中午,北戎大军终于顶不住了,强悍的部族最后几个联合在一起,只冲着一个方向拼命地冲锋突围,剩下的大范围北戎骑兵终于被杀乱了阵脚,连马都拼了命般疯狂乱冲,根本控制不住。谢辞长枪一收,接过他的杨木强弓,搭箭上弦,一拉张满,眯眼瞄准正前方的北戎王旗,“嗖嗖嗖”连发三箭,每一箭都准确激射在王旗旗杆的同一位置上。“格拉拉——”北戎王旗重重地震了几下,最后一下,木杆生生折断的声音,整面王旗轰然倒塌,重重地坠落在地上!北戎大军发出一声惨烈之极的悲嚎,彻底乱了起来了。谢辞很快睃视到北戎王呼延德,率军冲杀而上,但他很快发现,这是个假的!一枪将这人刺于马下,谢云跳下去掰过脸一看,谢辞垂眸一看,他记性极佳,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只是呼延德身边近卫的其中一人。他倏地抬头巡睃四方,神色目光锋锐到了极点:“必须把呼延德找出来,杀死他!”铅云滚滚的天空,漫山遍野的乱兵。北戎大军大乱,现在就像包饺子用力一挤,大部分留在掌心,但几个破口溢了出去部分,正拼命往四面八方四散遁逃,己方的将领正急忙率兵追扑着。这是难以避免的,但这么散,兜回来的只能是大股,必然有许多的残兵逸逃。谢辞有一种天敌般的直觉,呼延德必然已经突围出去了。他一直掌控战局至今,再度击溃了北戎大军,但只要一天不歼杀北戎王呼延德,就不算赢。
北戎残部才刚刚溢散出去,谢辞立即驱马登上高岗,一跃立在一线天左侧的峭壁制高点。倏地环视,远眺,秦关率军追击左手边的,不知哪一部北戎兵惊慌乱窜;正前方是袁文钊贺犀庞栎和裘云英等将,全力包抄怒喝着包抄大揽,不少北戎骑兵奔到山边,弃马连爬带滚攀上山边的密林。谢辞移开视线,蓦转向右边,最后他目光巡睃到右边与正前方的夹角位置,倏地定在奔逃在最前方的数十骑之上!那是和西关背道而驰的方向,是以谢辞一开始看的另一边,而那数十骑是分散乱奔的样子的。但谢辞第一眼就发现了,这些貌似乱奔的残兵,实际一直控着缰保持再同一个方向。他一眼就锁定在奔逃在最前方、两名兵士紧紧并排呈护卫之势的中间那骑,灰蓝色的普通骑兵甲胄,格外健壮的背影,正在全力打马。“呼延德在那边!”谢辞一跃而下,直接落在马背上,一俯冲而下,贺元秦显已经闻讯迎了上来,连同陈珞秦永荀逍,荀逍颜面染血目光涌动。谢辞顷刻点了一万千精兵,往斜右前方狂追了出去。沿途遇上苏维陈琅等人,后者火速率麾下营部跟上,迅速撒开兵马,横追堵截!呼延德安翰舒及二人的亲卫战马极快,?(格.格党文学)_?,呼延德恨到极点,他恶狠狠地厉喝:“谢辞!谢辞!!”呼延德等人竭力狂奔,一路往前急遁,攀过山岭冲过冰冷的河水,最终在王谷岭往东五十里左右的一个山坳,被谢辞成功追上了。彼此山密林深,双方都已经弃了马,刷刷冲在长草枯黄的山林之中。呼延德浑身湿透,背部脸颊的伤口被流水反复冲杀已经泛了白,倏地听见斜后方再度响起沙沙的急声,他大恨,但奔不出几步,十数支箭矢激射而出,呼延德身边数名近卫再度倒在血泊之中。他被护着扑倒在地,呼延德一把推开心腹近卫的尸首,已经被谢辞率人包抄围拢了。山草的枯黄已经蔓延至根部,只余底部很小的一点绿色,长草和碎石滩交杂,这位置没什么树木,天光最亮,落在这块小小的山坡上。呼延德神色狰狞,他这一生最狼狈的两次,一次荀荣弼所赐,另一个即是眼下,谢辞!“杂种!狗贼!”他抓紧弯刀,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呼延德脸上身上新旧伤痕血迹斑斑,恨彻心扉,神色狰狞到了极点。他自负天资过人,雄图伟略,虽少年遭遇荀荣弼的重挫,但不得不说,他该学的都已经学到位了,甚至很多地方还要青出于蓝。细作、情报、离间、煽动、制造时机,强悍入侵,船、器械,战时民心基础、建立战略纵深,呼延德每一步每一策都可圈可点,而他麾下的北戎大军战力亦当世强悍,原来也绝非所谓人心各异的朝廷合军可以抵挡的。呼延德父亲不得老北戎王喜爱,而呼延津本身也有嫡妻和不止一个子女,他回归王庭之后,却不仅从压下了一众异母兄弟,甚至越过老北戎无数的子孙,被确立为老北戎王传位的继承人。他接掌王位之后四方征战连打带拉,战服攻心,将整个戎国高度统一了起来,他确实有他的非凡能耐。所以呼延德怎么都接受不了,他竟然大败于人心各异的朝廷合军之下,并且走到今日的穷途末路。谢辞淡淡道:“一个寡廉鲜耻无忠无义之辈,教出的自然是这么一个学生。”失败,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他目中有几分讥诮,也想起了荀荣弼,那个他曾经视之如父的男人。“你永远都无法理解,家国被侵略,族民被掳掠,这一刻,我们能迸发出的意志!”谢辞从来都不认为,战局走到今日今日,是他一人之功。他的父亲、兄长、庞淮、高鸣恭、闻太师,甚至冯坤最终也算一个,这许许多多,牺牲在天未明,或奋战到如今,乃至这千万普通兵卒迸发的士气。前仆后继,不过为保家卫国而已。谢辞也没有废话,“铮”一声雁翎细刀出鞘,他很快将呼延德杀死了。尸身倒伏再碎石滩的黄草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谢辞没有再看一看,陈珞谢云等人迅速抽刀解决了剩余的王卫,他快步转身,出了密林,翻身上马。谢辞下令收兵折返,战马撒开四蹄,疾速奔跑在折返一线天战场的路上。这里距离颇远,离得远远,望见硝烟弥散和乌云纠葛在一起,瞩目又明显。谢辞望着一线天,想了冯坤,心绪不免
复杂,但他知道他其实应该要救冯坤去了。想镇武军归心,挽救冯坤是最好的法子。另一个,于情于理,不管冯坤是什么想法,他最后率兵堵了一线天是事实,他就应该援救他。但谢辞根本顾不上这些东西,当时得讯他立即传话给镇武军,范东阳带着一部分的数万兵马急忙赶过去。但之所以一线天是北戎的唯一选择,是因为这一大片群山连绵,需要绕道很远。算算时间,范东阳绕过去怕已经晚了。也不知冯坤怎么样了?那二万镇武军遭遇这么猛烈的冲杀,只怕活下来的不多了,只是不知道,冯坤在不在其中。只是他想起沐贵妃,也不敢说什么。他终于有暇分神,立即吩咐陈珞和谢云:“你们俩,马上绕过去看看。”一个率兵,一个轻身,现在就去。陈珞和谢云对视一眼,两人立马应:“是!”……再说冯坤那边。一线天其实很早就被掘开了,唯一的一条活路,蜂拥而上的北戎兵刀掘手搬疯了一般竭尽全力,很快就把匆匆筑就的工事挖塌,汹涌的水流一冲,很快推开了。弯弯的支流哗哗淌出去,而山涧之后,猎猎的秋风呼啸而过,黑压压的魏军出现涧水之后,最当先,一名艳丽凌厉的黑甲男子青披在迎风翻飞。北戎骑兵潮水般冲了出来,顷刻厮杀在一起,白刃见血,你死我活。这个坳口地形极其复杂,有山涧,有河流,有陡坡,有悬崖,喇叭状起伏延伸。鲜血很快把地面染红了,人为加深过的河流有北戎兵扔掉弯刀跳下去,魏兵追扑上去一刀子,在河流挣扎翻滚着。冯坤单手持剑,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感觉,少年时期一桢桢掠过,那时候的父亲、母亲,玥儿,都好好的。殷罗天天跟出跟入,让他十分嫌弃。但殷罗为了他,最后成了一样的阉人。鲜血喷洒在脸上,少时他说想从军,父亲带他登上长垣俯瞰过塞外,城头金戈铁马,井然肃杀。一线天这头的厮杀极其激烈,所有人都拼命地杀杀杀!身边的镇武军越来越少,最终冯坤重重地倒在山岩之下,他挑断了一名北戎将领的咽喉,对方在他胸膛至腹脐留下一道竖直的伤口,鲜血喷绽而出,迅速染红他的脸颊和深黑色的铠甲和里衣。混乱模糊中,他听见殷罗撕心裂肺的厉吼声,殷罗被七八个北戎骑兵武将围攻,他杀倒的一批想冲过来,又迅速围拢上去一批,箭矢如飞蝗般扑向他,殷罗被逼到了悬崖之侧,冯坤张了一下手,竭力想过去,但他已经动不了。最后一刻,忽听见纷踏的脚步声,有人自头顶的山岩上飞跃下去,冲向殷罗被逼下的悬崖方向,其中一个长挑娇小些的飞跑过来这边,翻了几个人,最后一扯压在他脸上身上的北戎兵尸体,冯坤喘息着,竭力定睛一眼,柳眉杏目鹅蛋面庞,一双暖褐色的眼睛顾盼有神,跑出了一头一脸的热汗,黑色精甲在身。是顾莞。……荀逊败露之后,顾莞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飞马冲进战场之中,去通知朝廷大军,把已经暴露出来的荀逊的人给立即清理掉。做完了这些之后,一行人紧赶慢赶气喘吁吁。顾莞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冲出之后,离得远远,便见一口摔落在地的紫檀木匣子和破碎的红嫁衣。两者已经被连番的马蹄军靴踩踏得七零八落。顾莞心一跳,她已经接到一线天的消息了,镇武军,冯坤?她挺诧异的。但她想了想,当下决定去救冯坤。不单单因为镇武军。实话说,冯坤挺戳她的,而到了今时今日,过往的旧事算一笔勾销了,毕竟冯坤从一开始对他们,就是摆明车马要利用,而他们有所求,最后也得到了,这算是交易,并不是受害者角色。两度驰援,借她嫁衣。冯坤不是多好的人,也有自己的目的,但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就冲着这两次的驰援和当初那件美得像金孔雀一般的嫁衣,顾莞觉得自己就该走这一趟。她把地上已经被泥污了的红嫁衣捡起来,抽出干粮的包袱皮把它包裹起来打个结背在身后。但愿冯坤还在。两军血战冲刺过,生死一线经历过,也但愿他活而不知其味的殉情念头会打消。顾莞赶紧翻身上马,一声令下,一行人火速往一线天另一边绕过去。
br>到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还站着的人已经不多了,顾莞一行是从山坡上飞冲下来了,离得远远,就望见了最大的一团人,被飞蝗的般的箭矢和围攻逼退至悬崖边缘的浑身浴血的殷罗。殷罗一跳下崖,七八名杀得血热的北戎兵将跟着跳下去,其余的一哄四散,蜂拥奔逃。顾莞睃视一眼,没发现重要的北戎人物,后方一线天口的北戎骑兵艰难攀爬,滚冲下来的也不很多,她就不管了。“赶紧!快快快,在那边——”谢海谢风等人一踩马镫飞跃而去,冲往悬崖方向,俯跃而下。顾莞没看见其他熟人,但殷罗在,冯坤肯定在。她赶紧俯身,翻找地上倒伏的尸体,一直翻到山岩底下,一扣一个北戎兵尸首肩膀一翻,终于找到了冯坤。冯坤双目半睁半闭,白皙阴柔的面庞被鲜血染红,躺在血泊里,身受重伤。顾莞赶紧扯下她身上的药包,赶紧给他临时止血,不然人马上就该断气了。冯坤睁开眼睑看了她一眼,又垂目阖了下去。他真的幸亏遇上顾莞,顾莞专业学过医的,不然他今天就死定了。冯坤半昏迷,但意识还有,他感觉顾莞给他割开铠甲按压包裹,肩上,背部,大腿上,最后还有额头,将他翻来覆去,力气挺大的但动作麻利轻柔。最后她高兴地说:“血止住了!”急救算完成了,不过得赶紧送回医营里去,不然她也不敢保证什么。天空乌云滚滚,一场秋雨很快就要下来了,光一个失温已经让岌岌可危生命拉成直线。她大声喊:“快!轻伤员,没负伤的,赶紧把受伤重的背起来,我们到那边!”她睃视片刻,赶紧往一个朝南倾斜的崖壁方向一指:“谢梓!快,快马回去,拉帐布和军医药物来——”她盯了一线天口子一眼,口子连攀滚下来的北戎兵都停歇渐稀到到不见了,料想必然是谢辞那边已经把战况和战场全面遏制住了。顾莞赶紧拉冯坤坐起,把他往肩背上一扛,蹲马步,背了起来。冯坤已经清醒了,就是没有力气,他一僵,下腹贴上顾莞腰背一刹,他下意识就绷紧了,丹凤目一睁脸色难堪,但顾莞吐槽:“哎你比谢辞还重啊!”她背谢辞的当年,谢辞还年少。不过将两人并论在一起,显然在顾莞心里两人是没啥差别的。因为位置的敏感,猝不及防消失,冯坤不禁笑了起来。紧绷,其实未曾,他失血过多,声音沙哑暗沉,低低哼笑了两声。他垂眸看着顾莞,女孩的耳廓粉白圆润,头发乱蓬蓬的,半脸颊的尘土黑灰,不过手很干净,刚才给他止血之前匆匆用水囊的水冲了几次。他回忆了一下,顾莞好像从来都没害怕过他,不管是他掌印摄权,他们危在旦夕,还是他剥冯茜的皮,还是后来的种种交涉宫变和借兵。她紧张,恶心(冯茜),胆大,恳求,唯独没有害怕,她对他态度从来都没变过。他垂目瞥她的时候,顾莞正费力想爬上坡,谢凤他们已经去帮其余伤员去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她走了几下哗哗泥沙下来人也滑下来,她赶紧扎马步稳住,龇牙咧嘴绕另一边远点的地方上去。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还和他说话,“你别笑,别死了啊!”秋风冷冷地吹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冯坤其实并不在意死不死。他未曾刻意想过自己日后如何,但他已经失去了奋斗的动力,灭了老皇帝满门,索然无味,感觉空荡荡的。他不是没想过自刎相伴,生与死于他差别已不大,安置好范东阳等人,他心事也已了。秋风索索,他身体渐渐感觉凉,听顾莞让他挺住别死,他哼了一声,凌乱的长发几缕披散下来,衬得他脸色苍白如纸,有一种破碎阴柔的美丽。别死吗?他怔怔盯着秋风萧瑟的山野半晌,?,黄草枯荣败伏随风索索而动,冯坤忽哑声问她:“若谢辞死了,你会如何?”啧,这个问题真的太那啥了。不过顾莞虽不爱听,但问的是冯坤原谅他了,她想了一下:“殉情肯定不会的,如果他活着,也肯定不会愿意我这样。”“我大概会做一些他想做的,我想做的事情。”身后冯坤的喘气声很重,声音也很低,顾莞担心他昏迷过去还说得挺认真的。深秋的风很冷,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了。顾莞语调有一点轻快,带着慨叹:
“他毕生致力海晏河清,我便走遍繁华闹市,乡野村镇,替他看上一看,再告诉他。”她小声说:“她有什么想做的事吗?”冯坤没吭声答她。顾莞想了想:“等你老了,我给你送终吧。”冯坤很戳她,出兵和婚服,还有今天,她觉得自己当日借兵的时候称了表妹的名,也不能光占便宜。冯坤气笑了:“谁先死还不一定呢?”顾莞也忍不住笑了:“对啊,但我有孩子,儿子,女儿,到时候让他们替我做咯。他们到时拜祭,就喊你表舅父好了。”冯坤嗤笑。只是儿子,女儿,他咀嚼着这两个词,唇齿淡淡苦涩,他永远都不可能拥有。冯坤许久没出声,两人安静了一会儿,顾莞吭哧吭哧爬上一个斜坡的时候,站着喘了一小阵起,继续往前走的,风拂动冯坤碎发,他说:“我永远都不会对谢辞俯首称臣。”这也是他今日所为的一个小原因。高傲如冯坤,绝对不可能。说这话的时候,暗哑的声音又重新有一种锋锐。顾莞嗐了一声:“谁说一定得对他俯首称臣呢?”真是窦娥冤,谢辞从来都不爱别人对他俯首称臣,更甭提跪拜他了,就算以后真到了这一天,估计他都得适应好一段时间。这只是实现理想的一种手段而已。承载了好多东西呢。“当皇帝好累好累的,”真不是矫情,想当一个心目中的皇帝,没有太重权利欲的人而言,这真的是负担,“他还那么多战伤呢,得好好保养,等老了我还想去看大好河山呢。”她吐槽。说的居然还真是真情实感的。冯坤嗤笑一声,真不知这些人在想什么?他懒得搭理她,任由她嘚啵嘚啵说了好一会儿,不吭声,闭上眼睛当听不见。顾莞很快说不下去的,那边南崖看着近,走起来挺远的,她吭哧吭哧爬坡,冯坤的手越来越冰,她嘴里轻快,但心已经提起来了。她越走越快,希望谢梓快些回来啊!不过好在,她刚刚攀到南崖前的平坡,便听见闷雷一般的急行军声音。顾莞他们轻车简行,直接翻山过来的,他们连马都弃了,所以快。范东阳率数万大军驰援,走不了这种捷径,绕了很长才绕过群山,没有舆图还撞了一段才直奔这边,终于赶到来了。隆隆的马蹄声急促到了极点,离得远远,望见镇武军的军旗,顾莞大喜过望!再近一点,往见范东阳的战马和身影,两人都第一时间发现了对方,范东阳急切地往这边狂奔而来。顾莞赶紧大喊:“快!我们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