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官道一路飞奔,远远便望见黄尘滚滚,秋风中鼓点般急促的马蹄声,双方勒停马,陈晏等人离得远远便见愈发挺拔凌然的谢辞,眉目坚毅情绪内敛,一身沙场磨砺出来的凌然气势,蜂腰猿臂,威仪赫赫,已然是彻
底如他的父兄一样了!
少将军!
“主子!!”
众人大喊一声,纷纷下马,啪一声单膝下跪见礼,齐齐大喊声彻原野,激动喜悦之色尽溢言表。
谢辞也翻身下马,立即扶起陈晏,陈晏毒酒喝得少,渐渐调养过来了,能上马了,不过还得两个亲卫左右护着半扶,腿脚不甚灵便。
谢辞赶紧将他扶起来。
然后就是苏维梁文焕及秦显陈晏等人特地分出来的心腹幕僚房信林因等人,以及谢海等谢家卫的
人。
后面还有精心挑选出来的护府亲兵,不多,数百人,但沙场杀出来的精锐,黑甲战马,气势凌然。
旧年谢家卫“风云山海”,还有前一辈的谢文谢武正统领,谢文谢武谢山已经追随谢信衷父子去了,剩下的谢云谢风和谢海。
谢海一直在收拾外面剩下的产业和封地旧庄的东西,现在也来了。
这次再度汇合,大家都很激动,拜见谢辞之后,谢辞身后的秦关等人也纷纷上前,大家激动拥抱。
陈晏抬头,望中都,呼了一口气。中都,他回来了!这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谢辞温言问过陈晏的身体状况,还有苏维梁文焕房信等等人,最后一把拉起哭得稀里哗啦的谢海,拍在他的肩上,好了,我们回去!
“是
!”
齐声震天,大家深呼一口气,略略整理,翻身上马,苏维和秦关带着亲兵们先去报备,分两批进城。
这次回来的人也包括陈琅,他回去接他爹,但陈琅发现,一路上,少将军主子盯了他几次。一开始以为穿戴有问题,他赶紧低头观察左摸右摸,瞎,没问题啊。
等回到国公府的时候,陈琅发现谢辞又盯了他一眼。
这时候大家都先去梳洗,等会家宴,谢辞立在廊下,陈琅偷偷凑过去,“主子主子,这是有什么事吗?
本来他该称“少将军”的,但他愣是厚着脸皮和谢云他们一个称呼,但还别说,这么喊着喊着,谢辞待他可不比他大哥少亲近。
谢辞踌躇了一下,他没有经验,本来他想问二嫂的,但秦瑛最近有点触景伤情,再加上徐氏,秦瑛最近都替顾莞陪伴着徐氏,找二嫂就不大适合。
于是谢辞就想到陈琅。
别看陈琅天天惦记着陈晏的大宅子,攒钱抠抠搜搜的,但其实他在云州城可受欢迎了,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俊美英武,年少风流,又是陈晏的亲儿子,他也挺愿意谈情说爱的,反正婚前单身,不管是青楼瓦肆,还是那些不拘小节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喜欢他的可多了,他也发展过不少段感情,他挺有品的,从不劈腿。
所以分手虽然遗憾,但他口碑很不错的。
谢辞想了想,觉得陈琅这么有经验应该能提供不错的主意,他踌躇一下,正要说,谁料陈琅一跳上廊,大头伸过来,那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先映入眼帘。
谢辞:
谢辞面无表情,一把推开他的脸,没事了,赶紧换衣服去,稍候入宴。
看着陈琅的眼睛,他突然诉说的欲望全无,一脸吃了苍蝇的嫌弃,把陈琅一推,转身走了。算了,他还是自己来吧。
谢辞觉得,情侣之间,送礼物最容易有感觉了吧?
以前哥哥们经常给嫂嫂们送礼物,不拘返家路上摘的一朵小花,还是精心订造的簪子,嫂嫂们总是又惊又喜,笑得像一朵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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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辞将洗尘宴定为家宴,因为他认真道,在座亲如他的家人。陈晏等人不少都泪洒当场,彼此连敬三杯酒。
当天,报备过的护府亲兵进城入府,都是西北大战中追随谢辞在战场上腥风血雨来去的亲部精兵,忠心耿耿,归夷兵也七八十人在,贺元特地写信回去让挑选的人,五官没有那么深邃,很类汉民,在一起看不出来。
谢辞在府中开了数十席,给他们接风洗尘。
只不过京城的气氛却如暴风雨前夕的气压,沉沉紧绷,在李弈和谢辞如惊雷闪电般的出场之后,一下子就推到了顶峰。
小小一方天地热闹的欢喜,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安排轮值、各人院落值房,还地毯式把整个府邸搜查了一遍,再度检出地道一处。
这般忙忙碌碌整备内部,过了两天之后,九月初四,万寿节到了。
谢辞和李弈作为闪亮登场被推上顶峰的人物,将在今天正式露面。
谢辞套上内甲,展开双臂,紫色大团花绫罗纱面圆领从一品大员衮衣,下摆赤红色海水江崖纹,束金玉带,银簪束发,戴黑纱皮弁冠。
谢辞大礼服有文有武,他穿的骠骑大将军的武官礼服。
顾莞也穿戴好了,抹胸凤冠霞帔,宝蓝色的大衫霞帔,掌宽的腰封,一条朱红蔽膝,头冠是点翠的衔驻翟鸟金冠,华光闪烁,熠熠生
辉。
顾莞特地给自己化了个黯淡妆容,她很美,又年轻,穿上这身大礼服简直了,但瞩目这可不是她的初衷啊,她赶紧把自己肤色打暗一点,眉眼也是,总之目的就一个,让自己不起眼一些。
不过她细腰柔韧如柳,再怎么淡化,只要不是高仿妆,都依然娇妍俏丽得很。盈盈立在回廊下,哪怕随意靠在廊柱上的,都依然漂亮得紧。谢辞一听见她好了,立马三两下套上靴子,冲了出去。
阳光下,他第一眼就望向顾莞的脸,然后,忍不住视线下移,瞅她抹胸裙往上那大片雪白肌肤一
眼。
顾莞没紧张,倒是他紧张了,有点屏住呼吸攒紧拳,瞟一眼不敢看了,飞快挪开视线。
“看哪呢?”
被顾莞敲了一下头。
两人恢复以前相处了,谢辞非常高兴,但同时又十分担心,怕
找感觉的最佳时机错过了,总之十二万分的纠结。
谢辞赶紧说:“我没看啊!”
顾莞撇撇嘴,懒得理他。
两人快步往外登车,这趟其实他们犹豫过顾莞去不去好?抑或易容去更好?但思来想去,老皇帝肯定不是个没有准备的人,他肯定已经知道顾莞什么样子的。
最后还是顾莞说:“就这样吧!”
还是别自讨无趣了,关键时刻,可不能毁在这一哆嗦上。于是,最后谢辞只能默认了。
车轮辘辘,往中都皇城而去,路上车队人马很多,各色各样的目光和打量。
离开大门之后,谢辞的脸色就淡下来了,神色淡漠冷肃,目光如冷电心绪内敛,已看不出他半点的喜怒想法。
大约小刻钟,李弈的队伍也到了,两人在朱雀大街汇合,对视一眼,往宫门而去。最终抵达宫门,两人翻身下马,护军留在此地,亲卫解下兵刃利器,可再随行一段。这还是当初蔺国舅和冯坤开出的先河。
顾莞也下车,同时下车的还有萧山王妃虞嫚贞,她也一身的点翠大礼服,但看得出来,她比顾莞紧张,
上次云北仓爆了一次料之后,也不知李弈和她怎么样了,但光这么看着,还行。顾莞挑挑眉,勾唇笑笑。
虞嫚贞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顾莞了,抿唇偏开头。
前面谢辞和李弈并肩而行,两人平视这个巍峨皇城,李弈目光深深,“走吧。”
万寿宫宴流程就不多赘述,沿着铺地的红毯一路往里,谢辞李弈并肩而行,所有目光只当不见,一路走到太和大殿,登阶而上。
彩棚从大殿的门前一路延伸至宫门附近,底下一席一席的宴席,放眼望去,可能有千席以上。
九层玉阶御座之下的首位,分座左右二相两党魁首,冯坤和蔺国丈。冯坤一身赤红描金麒麟袍、头戴翼善冠,面白唇红阴柔凌厉,微微斜倚在铺了簇新翠绿的太师椅上。
而蔺国丈,是个干瘦的小个子老头,胡须头发全白,鹤发鸡皮,脸不大,有点尖,看着就像个寻常的文士老头,但一双眼睛精光锐利。他身后坐着蔺国舅。
顾莞还看见蔺皇后,现在是蔺贵妃了,当初为了压制蔺国丈贬为贵妃的。
还有沐贵妃,那是一个眉目温婉柔和入骨的女子,她
穿的青色宫裙,很低调,全程不怎么抬起头过。
还有三皇子四皇子,三皇子开朗而笑,下来给外公舅舅打招呼,还敬了酒,就没什么心眼的样子。
四皇子则是个清秀腼腆少年,他安分坐在位置上,全程连厕所都没上,可能生怕给沐贵妃和冯坤添麻烦。
顾莞只看过他小幅度抬头望过沐贵妃,冯坤,还有老皇帝。
老皇帝则是被抬上来的,御驾直接改了一个金丝楠木行辇,类似很矮的罗汉榻,直接整个连着明黄纱帷,一并抬放在御案之后。
山呼万岁之后,老皇帝哈哈大笑:“来了,我大魏又添二国栋梁材,谢爱卿李爱卿!且起来,让汝等见一见文武雄风!
蔺国丈时不时咳嗽,微笑看着,仿佛这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冯坤擎着一杯酒,勾唇,似笑非笑。
谢辞和李弈的位置就在冯坤蔺国丈之下,整个太和大殿的玉阶下最上首一层,一共四张长案,他们正式登上了中都这个权力血腥大舞台,在老皇帝开场白和示意下,鱼贯登前敬酒文武官员络绎不绝,大家心思各异。
谢辞垂眸,以杯就唇,一仰而尽。
三年孝期已至,他前日已经除服了,带着陈晏等人一起除服的。今日,怎么喝也不会犯忌讳。
当然,他和李弈的心,并不在手中这个酒杯之上。终于等到大宴进入尾声。
去醒酒的谢辞和李弈刚刚洗了把脸,两人就接到老皇帝传召。一个银紫色纱面襕袍的中年太监悄然出现,站在谢辞身后的殿门外。
谢将军,陛下有召。
谢辞一步跨出殿门,同时出来的还有李弈,两人不动声色对视一眼。被引着,从侧门进入玉泉宫大殿
。
偌大殿宇,今天没有灯火辉煌,老皇帝病不怎么能喝酒,只浅碰了三次素酒的杯口。他的脸色有些泛红,浑浊的独目眼珠转动比平时缓慢一些,有些血丝,泛一点猩红。
枝形连盏灯上的灯盏熄灭过半,玉阶两侧的没有点燃,大殿半昏半明。
老皇帝居高临下,苍老而带着几分沙哑的威严声音,准备一下,谢辞的妻子顾氏,李弈的妻女,三日之内送进宫来。
最后,老皇帝淡淡提醒李弈一句:“李弈长女,在固县北郊的安平庄罢?
”
李弈脸色霎时大变!
他给女儿准备了两个替身,王府一个,即现在的“大郡主”,转移到京郊庄子一个。但他女儿真正在京畿固县的安平小庄。
——老皇帝注意李弈比谢辞还早,京城,老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想关注,可能也就冯坤蔺国舅能瞒得过他。
当时的李弈,并不能。
李弈僵住。
他和谢辞,慢慢俯身:“谢主隆恩。”
咬着牙关,带着血腥味的一句话一字一句说出。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事情真如冯坤所述一般发生,谢辞花费了全身自制力,才控制住了自己。
回到府中之后,他捏着拳头,“锵”一声长刀出鞘,他一刀劈了书案,“哐当”一声,断开两截轰隆飞开,轰一声倒地。
谢辞脸色阴沉难看到了极点,绷得紧紧的。
反而顾莞安慰他:“别担心啦,走一圈就出来了,”她耸耸肩,哪怕冯坤不帮,我也能回来。又不是非得马上回,安分个一年半载,三五个月再动手,保管能顺利脱身。
既然有地道,她不信她研究不出来,她以前就是混这个的,况且也不仅仅只有这条路。
顾莞还真的挺轻松的,对比其先前谢辞那茬,她真不觉得这算个啥大事。
有了冯坤的提前预告,她有心准备,接受非常良好。
但谢辞却做不到。
夜沉如水,黑黔駿的,他想挤出一点笑回应,但扯了两次,扯不出来。
谢辞唇抿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