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亮一见到柳小禾,心就“扑通扑通”直跳。
那天上午,柳小禾在班里突然晕倒了。
她歪在地上,把老师和同学都吓了一跳。
过了好一会儿,才闭着眼睛“哼哼”了两声。
他和同学赶紧拉着架子车,把人送到了卫生院。
值班大夫拿着听诊器听了听,又翻了翻小禾的眼皮,说“这是饿的,休息一下就好了。”还说,最近饿晕过去的可不少,吃顿饱饭就缓过来了。
他问大夫,能不能给输点葡萄糖?
大夫蹙着眉头,说这个紧张得很,得院长批条子。
还说,现在口粮不够吃,只要输点葡萄糖就能扛事儿。
可到哪里去弄葡萄糖呢?
这个一向匮乏,也只有县医院里才有吧?
他听了,只好作罢。
便和同学一起拉着架子车,把小禾送回了家。
心里却在念叨着那个葡萄糖,咋恁精贵呢?
第一次听到葡萄糖,还是在两年前。
那天一早,柳大叔和柳大婶子带着小禾,坐着马车去了县里。
直到晚上才回来,
第二天,青良悄悄跟他说,“我姐在县医院里输葡萄糖了,大夫说可有营养了。”
他也因此记住了这个。
还特地翻了医书,查了查。
可惜,这个只有体质弱的“病号”才有机会“享用”。
像他和青良这样的,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把小禾送回家后,她就一直睡着。
每天,他都找到青良拐弯抹角地问问。
青良存不住话,啥都跟他说。
可小禾一睡就是三天,可把他给急坏了。
今儿就跟着青良一起过来瞧瞧。
见小禾醒了,他也放心了。
“姐,快坐下来吃吧?看明亮哥还带了辣菜丝呢……”青良说着,就伸出筷子夹了一根细丝,塞进了嘴里。
“嗯……”柳晓静点了点头,坐在了桌前。
只见桌上放着三只茶缸子,里面盛着半缸子玉米糁子,稀得能照出人影子来。
中间还摆着一只大海碗,搁着三个窝窝头。每个只有拳头大小,黄绿相间的,像是用麦麸子拌着野菜蒸的。
还有一只小碟子,中间有一小撮辣菜丝丝。
“都趁热吃吧?”
她抓起一个窝头,咬了一口。
碜得硌牙,味道还怪怪的,差点就吐了出来。
可小禾,一直在吃这个。
她也只好强忍着咽了下去。
就这,算是好的。
这还是学校伙房,发动教职工和学生们下地采摘来的。
不然,连这个都吃不上,就等着饿肚子吧。
说起来,自打开始吃食堂,大队里每学期都给本村的学生娃娃们分配了口粮,挂在学校的大伙上。
可那几粒粮食,哪够吃的?
只有“瓜菜代、野菜代”,混合搭配着才能塞个半饱。
“柳小禾,吃点辣菜就就嘴……”
柳明亮见小禾低着头,不知在想啥?
可看那副表情,比吃药还苦,就忍不住劝道。
“嗯……”柳晓静冲着那人感激地笑了笑。
这会儿正赶上春荒,能拿点辣菜出来可不容易。
说起来,这还是柳婶子的功劳呢。
村里人都知道,柳婶子是个泼辣能干的。
她本名叫李秀芝,是李家庄的闺女。
打十六岁起就嫁到了柳家庄。
这些年来,和半个村子的婆子媳妇们都吵过嘴、干过架。
关于她那个辣菜的典故,在村里可有名了。
前年,也就是五八年那会儿,全国形势一片大好。
队里兴冲冲地办起了大食堂,说是提前进入了共产主义。各家各户的自留地都被收了回去,说是归集体所有,统一耕种。
可那年秋天,柳婶子硬是自作主张,在自家的自留地边上种了一大片辣菜疙瘩。
不过几天,就冒出了小苗苗。
队里听说后,就派了几个壮劳力过去,想给她拔了。
可柳婶子拦着,硬是不让。
说要拔了,就要她的命好了。
她家是军属,谁敢欺负?
双方相持不下。
领头的只好派人回去,喊队长过来。
生产队长柳大柱“蹬蹬蹬”地跑来了。
他站在地头,叉着腰问道:“我说婶子,你也瞧瞧,家家户户的自留地都收回去了,你咋还种啊?”
“队长,这是咱家的自留地,凭啥不能种?再说,咱只在地边上栽了一溜,也没碍着谁呀?更没影响到队里耕种啊……”
柳大柱听了,也不好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