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伴朝夕2(2 / 2)

“那后来呢?”阿礼问道。

“后来他死了。”兰倾枝说,“而我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

阿礼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衫,像是在做重大的决定。

“我知道,你想让他毫无挂念地走向属于他的那条光明之路。”兰倾枝往火堆里又添了一把柴,窜起来的火苗似乎要碰到她清冷的眉眼,“可是,一起经历过的事,放在心尖上的人,又怎能说忘就忘。”

“若你仍然迟疑,我们便打一个赌。”兰倾枝接着说,“日落之前,他会来这山洞找你。”

阿礼干裂的唇角缓缓上扬,勾出一个苦涩的笑,“我撑不到日落了。”

“你若赌赢了,那之前的问题,就当我没问。”兰倾枝说,“你若赌输了,就留下能让我替你转达的东西吧。”

阿礼没再吭声,像是默许了。

时间分秒流逝,洞口的光线也渐渐暗了下来。

兰倾枝探身过去,用手背碰了碰阿礼的额头,太烫了,他在发烧。然而,她还没动用灵力,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撤开身子,隐去身形,站在角落里,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沈风栖来了。

他右手断指处被简单包扎过,头发依然散乱着,衣服也没换,甚至还多了不少血迹。看来,他没有回将军府。

他身上唯一多出来的东西,是几本书册。

“阿礼,我给你带了有意思的东西过来。”沈风栖在他身边盘腿坐下,也不管阿礼是否应他,翻开其中一本书册,就开始读了起来。

阿礼虚弱地倚靠在洞壁,他听出来了,这就是当年他们听过的戏折子。

沈风栖的声音很沉,读到后面,还有些颤抖的沙哑,在这空旷的山洞中回荡着,太阳下山了,洞口一丝光都没有再透进来,只有面前的火堆还跳动着温暖的光。

“阿礼,你看,这戏的结局已经被改了,还是两年前改的,我们太久没一起听戏了。”沈风栖低笑着,“故事最后,他们一起隐居山林,过着清静的日子,真好。”

阿礼的意识已经溃散得厉害,但他还是聚了最后一口气,应了他的话,“真好。”

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听见对方的声音。

阿礼的力气被抽空,垂倒在了沈风栖的怀里,一滴泪伴随着一个吻落在他永远无法开启的唇角。

火光,熄灭了。

***

云姑忧子心切,执意要跟着沈将军去找沈风栖。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到孤鹜山时,正好碰上了日光破晓,这暗示着今日会是个绝好的天气。

这时,一群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云姑讷讷地望向不远处的山洞,天光熹微,沈风栖怀里抱着一个人,带着满身污脏,走了出来。血.腥味扑面而来,云姑快要站不住。

“风儿!”沈将军第一个冲上前去,确认自己儿子的安危,然而,当他目光落在阿礼身上时,不由得皱起了眉,“他怎么了?”

“死了。”沈风栖的嗓子像是已经坏了,沙哑得厉害。

沈将军并没有一丝的怜悯,“这是他的报应!”

“风儿。”云姑急忙横在父子俩中间,“阿礼他……算了先不说这些,咱们先回府。”

沈将军突然一把扯过沈风栖的手腕,“你的手!”

是了,那群匪徒砍了他的手指,还没来得及送到沈府去,所以沈府的人并不知道他断指的事。

因为沈将军的鲁莽,沈风栖一时没能抱稳阿礼的身子,那具已经僵冷的身子摔在了地上,沈风栖发了狂似的猛然推开沈将军,然后蹲下去,重新把阿礼搂在了怀里。

所有人在看到这一切时,都惊住了。

沈将军冷眼看着,然后下了令:“今日之事,但凡流传出去半个字,杀。”

那些随行的侍卫压住心中的惊恐,齐声应道:“是!”

沈风栖被沈将军打晕抗走了,而阿礼的尸.身就像被随意抛在山林的垃圾,等着野兽来进食。

兰倾枝等他们都走光后,才从山洞里出来。

她就在山洞附近找了处风水不错的位置,把阿礼埋了进去,当她准备在木牌上雕字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声。

“倾枝。”

太久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了,兰倾枝有些恍惚。

云姑和以前的模样相差无异,只是要衰老些许,面上稍显疲态。

“云姑?”

“是我。”云姑看了眼她身后小小的坟堆,“沈风栖,是我的孩子。”

怪不得。

她瞧着沈风栖的眉眼是有些熟悉。

“你没和他们一起走?”

云姑摇摇头,“我放不下阿礼。”

“但你一个人过来,也真是胆大。”兰倾枝拍拍手上的尘土,朝她走去,“你现在应该没有灵力了?要是在山里出了点什么事……”

“我看到你了。”云姑说,“我本来是带了两个人返回来,打算把阿礼就地葬了,但是我看见你了,所以才让他们先回去。”

兰倾枝有许多的疑惑,但眼下,还是得先把阿礼的事处理了。

“你儿子和他……”

云姑走上前,把土堆旁还没刻字的木牌捡了起来,“我想,这个字,就由风儿来刻吧。”说完,她苦涩一笑,“倾枝,你看,这红尘,就是这般无奈。”

“我只是觉得,明明有很多条路,但他们偏偏要走绝路。”

云姑看透了她的心思,“或许,是因为走不到两全其美的路,所以,干脆弃了一切。”

“天地这般广大,却容不下两个少年的情。”

云姑把那无字木牌插在坟堆上,正要开口,却听到一个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听见过的声音。

“人心,自有一番天地。”

是兰叶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