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是一年开春，皇城内倒是姹紫嫣红一片，城外却家家闭户，街巷空荡，萧条不已。

兰叶池答应李穆宴要助他成仙，但前提是要保下百姓，可朝廷已经弹尽粮绝了，剩下的皆是只会纸上谈兵的文臣。

整个王朝就像被抽干的空壳，只等最后一剑戳破外皮。

而这最后一剑，却是李穆宴自己刺的。

外敌在城墙外肆意地羞辱这个王朝，和谈的文臣不堪受辱，跳城楼而死，最后被马蹄践踏成一摊肉泥。李穆宴站在高处，望着这荒唐的一切，狂笑不止。

他等很久了。现在那些贼人正在宫里烧杀抢掠，侮辱他的妃嫔。

皇城内外，血流成河。

忽然之间狂风大作，乌云翻滚，鲜红色的雨珠子砸了下来。

天空竟下起了匪夷所思的血雨。

番邦的将领纷纷愣住，抬头看向天空，然后便是接二连三的哀嚎声。那血雨沾着皮肉就会腐烂，很快，地上便倒了许许多多的贼人，捂着溃烂的身体部位，奋力朝屋檐下爬去。

李穆宴淋着血雨，毫发无伤。那红色的水珠顺着他的脸滑下，妖邪至极。

引贼人入室，后一网打尽，为逝去的将士报仇雪恨。

于是，还差最后一步——命数转移。

成仙之人不可修邪术，不可有杀孽，这些禁忌他偏偏都犯了，所以他必须得找一个人去替他担下这些罪孽。

血雨停了。

而李穆宴却没有停止施咒。

他阴狠地看向屋顶上那人，黑袍青衫，面容苍白俊丽。

“兰叶池，这便是你说的助我？”

兰叶池捂着胸口咳了几声，他被李穆宴囚在不见天人的地宫数月，刚刚的招数，已经耗尽了全部功力，“李穆宴，停下来，已经足够了。”

“不够！这下面的人一个也不能留。”

“你看清楚！”兰叶池只能用一把剑堪堪支撑住自己的身子，“这下面，还有你的子民！”

“我是在替他们报仇！”

“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因为情绪波动得太厉害，兰叶池蓦地喷出一口血来。

李穆宴的目光微微一动，“兰叶池，你还真是慈悲之心啊，自己都要死了，还能顾及着他们。”

“不要被……操控。”

李穆宴死死地盯着他，“我还差最后一步了，叶池，我给过你机会，但你自始至终，都没有站到我身边来。”

兰叶池抬眸望过来，那眼神里没有求饶，也没有生念，只有凄然的同情，“你何至于此。”

看着他坠落的身子，李穆宴脑中的弦突然断开了，他下意识地飞过去接住了他。

“阿宴，可以动手了。”身后突然走过来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用冰冷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不必怜悯他，他早就背叛你了。”

李穆宴眼中唯一的一丝清明已经散去了，“师傅说得对。”

他要用苍生之血，铺他成仙之道，而替他担下一切杀孽的，却是兰叶池。

他踩着人肉架起的阶梯，登顶九天之上。

空荡了千年之久的九云台也有了新的主人——

天君，宴。

***

兰倾枝从兰叶池被囚入地牢那刻开始，意识就逐渐混沌起来，但无论有多模糊，她都能感知到兰叶池所遭受的凌虐。

暗无天日的潮湿地牢，浓郁的血.腥气没有散过。她听着鞭笞的声音，听着刀子剜进肉里的声音，听着兰叶池吃痛的闷哼，听着对方疯到极致的侮辱。

她是那般无助。

邪术折磨着兰叶池的神智，他们要染脏他，他用仅剩的理智搏斗着，没有一刻放松，也从不曾低下头颅。

经受非人折磨那数月里，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一道温和的女声。

“兰叶池，快了，一切都快结束了。”

“兰叶池，你说，现在人间是不是开了许多花？”

“兰叶池，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赏花吗？”

……

“姑娘……现在还未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我叫兰倾枝。”

“兰倾枝……倾枝……漫山花倾枝，很美的名字。”

“兰叶池，若是我离开这里，你会找到我吗？”

“叶池定会尽力。”

……

重见天日的时候，兰倾枝的心并没有放下来。

她看到在兰叶池昏迷过去后，李穆宴把刀插进了他的心脏，然后将自己满身的罪孽透过那把刀，传进了兰叶池的身体里。

她看到昏暗的天空忽然一片澄明，九云台的宫殿若隐若现，天梯轻盈落到了李穆宴的面前，像是在恭迎它的新主人。

她看到李穆宴迈上天梯，每走一步，染血的衣衫便干净了一分，在他的身影消失在九天之上后，甘霖降落人间，像是要冲刷掉他留下的污脏。

她看到那位面具人消失在了天地之间，仿佛从未存在。

她看到兰叶池化成了一片荷叶，向着天空，遥遥飞去。

这就是天君的成仙之路，用冤魂和血肉铺就，然后被封锁在尘埃之中。

从此只听风声，不闻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