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泪痕1(1 / 2)

“他是怎么离开的?”沈习燃将不安的眼神隐藏在一片昏暗中。

“唱九霄”不屑地哼了一声,“那谁知道呢,兴许是,自己傻吧。”

屋子里又陷入静默,良久,闻得一声轻叹。

“有缘人,你走罢。”“唱九霄”说。

“兰倾枝,还在这世上。”

“吾知晓。”

“那你……”

“此地才是吾的归属。”

离开前,沈习燃把它端端正正立在墙角,“我在这城市呆不了多久,但我会尽可能来看你。”

“唱九霄”没说话。

“如果哪天你愿意告知我更多的事情,那我万谢不辞。”

“你走罢。”

沈习燃走后,院落重归死一般的寂静,屋内漆黑一片。

“不是吾不愿讲,是你,忘得太干净了。”

***

不慌和不忧在第三天去竹林的时候,才找到“最高”的那棵。

“你说我们是不是傻,这上面明明白白刻着高度。”不慌叉腰看着面前这根竹子,“32米,到底怎么长得。”

“取土壤。”不忧蹲下去,将袖子往上捋了些。

不慌看见他的手腕有些发红,手背上凸起的血管泛着紫色,忙去探他的体温,“果然,你又不穿棉衣,干脆冻死你好了。”

不忧避开他的触碰,“把浮雪刨开,试试土壤松软度。”

照理说这个季节,山上的土壤多是硬实的,不忧绕着这根竹子摸了一圈,确实找到了一堆松软的土,他正准备招呼不慌过来铲土,却听见了孤仙禾的声音。

“我来吧。”

他俩回头望过去,只见孤仙禾身上披着一件厚实的烟绿色斗篷,踩着薄薄的雪走来。

“仙禾,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不慌问道。

“我没事,你们先回去暖暖吧,今天又降温了。”仙禾把包里的暖手宝递给他俩。

“土的位置在这。”不忧把铲子和口袋留下。

“好,谢谢你们了。”

孤仙禾在这山中度过了不知多少个四季,她住的屋子,推开窗便可看见这片竹林。如要说哪个季节的竹林最美,那无疑是春夏,静静望着,满目都是生命力。

但她却独独喜欢在冬天于这片积了雪的竹林里漫步。原本翠绿高大的竹子,裹上一层白霜后,愈发清冷高洁。

她摘下手套,触上竹身,冰凉传递到指尖,她打了个寒颤。

又是一年将要过去。

对她来说,时间总是显得过分漫长,但每每回首,又觉得其实也挺快的。她和时间共存,一起在世间流淌,不着痕迹,又处处是痕迹。

“忘记了挺好。”她轻笑道,“为什么要费劲去找寻事情的真相?他既已再世为人,入了轮回,就再也不是……”

她突然说不下去了。

泪水是热的,滴在雪里。

“仙禾。”

孤仙禾没有回头,“浮空大师。”

“你是不是找到,你一直在找的人了。”浮空老了,说话的气力越来越不足。

“我也不知怎样才算找到。”

“他变了吗。”

“变,也没变。”

“那你觉得,你自己变了吗?”

孤仙禾终于转头,看向身后。

浮空穿着厚实的棉袍,戴着布帽,身子微微佝偻,眼神从不混沌。她想起和浮空第一次相见时,对方还是个风姿绰约的青年才俊。

“你变了。”浮空笃定。

“是。”

“我太老了,也不知还剩多少时日。”

“浮空,慎言。”

“你一直很在意这片竹林,我知道,你每次看向的只有这一棵,而它并没有什么特别。”

孤仙禾屈膝,蹲下来,手掌覆上那处松软的土壤,记忆好似回到了千年前,“他当年,死在了此处,我记不清时日,只知在冬天。”

“他已转世?”

孤仙禾点点头。

“可还识得你?”

“并不完全识得。”孤仙禾说,“浮空,一个人,若是性情大变,那他还是原来那个人吗?”

“仙禾,他待你可有变化?”

良久,浮空听见一声沉重的回答,“没有。”

“若是记不得过去,性格大变,还能像往日一般对你,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是他最不愿改变的那部分。”

……

回到屋子里,被温暖包围,不忧的手也恢复了血色。

“不慌。”

“咋啦?”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只有那一棵竹子刻了高度?”

“因为它是最高呗。”

不慌却摇摇头,“或许只是在刻的人心中,它是最高的。”

浮空年岁已高,不宜在寒风中久站。孤仙禾扶着他回了寺庙,离开竹林时,她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好似看到了千年前的景象。

兰叶池平日里最爱穿一些做工精细纹饰繁复的衣衫,颜色多以浅色为主,而那日,他却只着一件红色单衣。兰倾枝找到他时,他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身上的伤口密密麻麻,鲜血混在雪里,混在土里。

他那双笑时灿若桃花的眼睛淌着血,没有半点神采。

她抱着他,拼命地把灵力灌进他的身体,却怎么也止不住怀里人的消散。

浮空似是看出了她的所思,拍了拍她的手背,问道:“他当年走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孤仙禾自嘲般笑了笑,“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以及……为什么一切都来不及。”

“如果时间能重来……”

“那我定会早早要了那些伤他的人的性命。”

***

下班后,回酒店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