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原脑瓜子嗡地一声, 想也不想就挂断了电话。
屏幕回到景星川的直播间,刚刚还乐呵呵的景星川这会儿已经收起了笑容,表情有一些难堪。
【神经病吧这人, 说的跟星星好想跟他玩一样】
【操了,我他妈现在一股子无名鬼火】
【星宝在直播间维护过他多少次,他嫌我们宝菜就算了还他妈要跟其他人说不想跟宝玩】
【贱不贱贱不贱贱不贱贱不贱】
景星川偏过头, 也看到了这些弹幕。
“没事啦。”他皱着眉挠了挠头发,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呢喃,“反正我也一样……”
“不是……”
郗原有些烦躁, 刚开口就被景星川打断了。
“准备一下。”
既然景星川能听清wayway说的话, 那他们两个直播间里加起来大几十万人肯定每个人都能听得透彻。
被人直言“不想一起玩”的难堪爬上心头。
在接下来的两局游戏中,景星川都离郗原远远的,回答他的话也只剩下了“谢谢,不用了”, 语气礼貌又疏远。
郗原想向景星川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却又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话术,直到距离活动连麦只剩下了五分钟。
“沉星。”郗原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好意思啊, 我去一下洗手间。”景星川摘下耳机放在键盘上,拖开椅子消失在了屏幕上。
“呼——”景星川拧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流汩汩, 他弯下腰掬起一捧水拍在了脸上。
晶透的水珠将他的睫毛拧成一绺, 顺着他眨眼的动作没入眼眶又再度流下,像眼泪,从脸颊到脖颈, 最终洇湿了他的衣领。
冰凉的水中和了他因为难堪而泛红发烫的脸颊。
五分钟后, 他擦干脸, 坐回到电脑桌前:“欸,到点了,我明天有早课我就下播啦,大家晚安。”
景星川下播后,严澈火速退出了只剩下他和郗原两个人的小队。
手机在桌面“嘀”了一声,景星川拿起来看了一眼。
[严澈:你没事吧?]
[景小星星:没事啦,我也跟远哥他们说过我不想和他玩,都一样]
[严澈:我看你眼睛都红了,是不是哭了?]
[景小星星:没哦]
[景小星星:我刚刚洗了个脸,水进眼睛里有点刺痛,揉了一下]
[严澈:这样]
[严澈:你注意保暖别半夜又烧起来了]
景星川点点头回了个“好”,没有急着关电脑,而是打开了桌面上只玩过一次的QQ炫舞,登上了自己有酷炫大翅膀的十几年前的号。
好友列表里没有一个人在线,看着ID灰着的[沉是星星的沉],委屈涌上心头。
不就是游戏玩的好了一点吗,他的谈沉哥哥从小就有游戏天赋,两个人一起玩游戏的时候他怎么坑怎么闹都没事,他永远被包容。
景星川没开游戏,看着这个古早界面陷入了回忆。
最开始知道谈沉一家搬走的时候,他在家里又哭又闹,说不要一个人住在这个小镇里了,说不想跟小镇的那些讨厌他的小孩子一起玩,想让爸爸妈妈带着他搬出去。
等到病养的差不多身体好了很多后,真的要搬出去之后,他又开始后悔了,说这样谈沉哥哥哪天回到小镇都找不到他,死活不要搬出去,又是一阵哭闹。
那段时间是最想他的时候。
之后生活稳定,身边有了不少好朋友,这份思念被压在了心底,慢慢淡了下来。
这个世界太大了,茫茫人海中要找到一个人太难了,久而久之,谈沉成了他心底的一份执念。
看着这个好友列表这个ID,这份执念被浮于水面,那份埋在心底的思念钻破了心土,发了芽。
景星川盯着这个ID,直到眼睛发酸,他吸了一下鼻子喃喃自语。
“哥哥,你是最疼我的,我现在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怎么还不出现呀。”
·
直播界面会稍稍有些延迟,所以耳边景星川的声音消失时,屏幕里还是红着眼说晚安的他。
郗原心疼又自责,下播之后往桌上一倒,脑门磕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自虐似的对着电脑屏幕梆梆磕头。
可他妈咋整,愁都愁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拿过手机打开微信,来自wayway的消息占满了屏幕。
[wayway:??]
[wayway:你他妈挂我电话干什么??]
[wayway:分享位置]
[wayway:老赵小泉他们都来了,你真得来]
[wayway:出门前给我发个消息]
郗原烦躁地回复。
[原:111111]
老赵小泉都是之前和他同在一个队伍的队友,他退役后,原本的队伍几乎四分五裂,能凑在一起的时候屈指可数。
郗原从衣柜随手拿了件外套披上,拿过车钥匙和手机按照wayway给他发的定位出了门。
聚餐的位置是一家开在老居民楼巷子里的大排档,郗原车开不进去,只得找个位置停下后走到那家大排档门口。
“原狗,这里!”老赵第一个看到郗原那惹眼的发色,抬起手冲他挥了挥,喊了一声。
wayway他们几个坐在大排档门口的塑料椅上,木桌上垫了两层一次性餐垫,郗原走到桌旁,毫不在意地拖了个大红色的塑料椅子坐了下来。
郗原将手机放进口袋,看着曾经的队友打招呼:“好久不见,你们都不训练的吗?”
“除了泉儿他们队,大伙连半决赛都没进,这会儿MSI,都放假了。”老赵开口,“我现在的队伍也没那股劲儿,松松散散的,放假哪还有人训练,靠我一个有个屁用。”
“听小魏说他昨天在你家睡一晚上发烧了,大伙儿这一寻思就说干脆出来一起吃个饭得了,过段时间夏季赛又没空。”
郗原点头,喊来服务员给他添了份餐具后,拿过桌上只剩半瓶的啤酒倒进杯子里一饮而尽。
“咋了原狗,心情不好?”小泉看着郗原的样子,开口问道。
说到这个郗原就无语,他像看傻逼一样看着wayway:“你真会挑打电话的时间,早上打的吊瓶水都进你脑子里了吗?”
wayway一脸诧异地看他:“怎么了?”
“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没摘耳机。”郗原说,“全世界都听见你说我不爱跟沉星打游戏了。”
“怪不得挂我电话,你他妈自己不听我说完。”wayway恍然大悟,“我还不是怕你跟他玩的时间长了被坑了又说他,人一小主播哪受得了你这个刺激。”
生活不易,郗原叹气。
“你直播咋样啊?”小泉从桌上挑挑拣拣把还没吃过的东西放在一个盘子里,推在了郗原面前,“听wayway说直播间官方给你排了个菜鸡,整的你三天两头想发火。”
“没,不想发火。”郗原说。
哪儿还舍得发火啊,他只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景星川面前。
“呵,你信他的鬼话。”wayway伸手从郗原面前的盘子里抽了两个串儿走,揭短似的,“人小主播都被他弄哭了,可惨。”
wayway有样学样,学着郗原对景星川说话的语气一通模仿,那二愣子的样儿整的桌上其他几个人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wayway自己也忍不住笑,边笑边转头看郗原。
郗原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他冷着眼盯着wayway。
如果视线能杀人,wayway早埋了。
“呵、呵呵……”wayway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尬笑了两声,“好像也不是那么好笑的哈?”
郗原:“知道就好。”
瞧着郗原的情绪不是很对劲,为了wayway的生命安全着想,老赵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Fire去REC后感觉真的接了Ember的班,这个春季赛越打越猛,想起来我头都在发懵。”
“不像咱,四分五裂。”小泉叹了口气。
他们之前的队伍是纯商业战队,老板对电竞行业没有一点热爱,只是拿来赚钱的工具,在他们队伍最辉煌的时候,老板把他们的队伍拆散,以高价把队员卖了出去。
郗原不想拿着高价转会费的分成去末流队伍,但也不想留在这个黑心老板手上。
结果就是被卡住合同被迫退役,再没上过赛场。
“说实话早知道还不如学原狗直接退役转行做直播得了,现在这个样子努力没用,不努力又他妈的不甘心。”
小泉一开口提起了伤心事,几个没比赛打的选手开始哐哐发牢骚,啤酒上了一箱又一箱,一群大老爷们儿坐在老巷子里互吐心事。
郗原和他们的心事不一样,但不影响他心情烦闷,跟着兄弟们一顿喝。
“原狗,你今天没开车来?喝这么多?”wayway看着郗原脚边的酒瓶咂舌。
郗原摇了摇头:“开了,等会找代驾。”
“我们哥几个是烦没比赛打,原狗你呢,你在烦什么?”说话的孟彰是他们之前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但却是最会察言观色的那一个,也是第一个看出郗原情绪不佳的那一个。
他们之前在队伍里同吃同住,即使分道扬镳,关系也是一如既往的好。
郗原没有对付感情的经验,而队伍里这几个人高低都是有过恋爱经验的,他闷着头想了一会儿,开了口。
“我有个喜欢好久的人。”
这话一出口,喝的微醺的几个为了能听八卦都强迫自己醒了酒。
“青梅竹马吧应该算是。”郗原说,“但我小时候搬家了,等我找回去的时候他也搬家了。”
“就你上次给我看的那个小男孩儿?”wayway说,“这些我都知道,说重点。”
“你他妈知道有个屁用!!什么小男孩儿,给哥几个讲讲,我们爱听。”老赵喊来服务员又点了一堆菜,“原狗居然会有喜欢的人,还是暗恋??”
郗原:“……我找到他了。”
“靠,那你这表情什么意思?他是直的?有女朋友?已经结婚了?”wayway好奇道。
“直不直不知道。”郗原说,“但没女朋友。”
“那追啊,说不准你还是咱兄弟几个第一个结婚的人,咱是不是要随大份子?”老赵大着舌头问。
“现在的问题是……”郗原捂着脑袋闷着声,“他是沉星。”
“谁?”
“什么沉星?”
“说大声点,没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