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高又瘦的马像是听懂了清卿在说些什么,一下子抬起满是脏毛的脸,浑浊的眼睑深处一下子冒出一阵幽幽的光芒。一人一马四目相对,清卿几乎想都没想,一步迈在人群之前,冲在那小伙子面前道:
「我要它!」
「哪个?」年轻小伙儿有些见她突然上前,还是懵着神,一时没反应过来清卿在说些什么。
「这个金色的。」清卿伸手一指,众人随她手指尖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那马说灰不灰,说黄不黄,全身上下沾满了不知多久没洗的草木泥浆,哪里有什么金色的马?
「哄——」的一声,大早上的码头爆发出阵阵响亮的笑声。
谁知这小伙儿上上下下,打量清卿一番,竟出其意料地点点头,带这些不敢相信的语气,向众人道:「这位姑娘说的没错。咱家刚发现这匹马的时候,着实是浑身上下,亮闪闪的金。只可惜,年纪大了,也不是当千里马的料——光有个毛皮好看,能有什么用?」
听小伙子这么一说,方才喧闹的人群才安静下来,甚至还有几个人捂着嘴,窃笑地看向清卿——不知这也会看马的姑娘是不是要来摆开个擂台,砸了小伙儿的场子?
可清卿哪里会什么相马看马,就连骑马,也是下山之后遇见孔岳川,踉踉跄跄学会的。眼看那快被饿瘪了的金马使尽全身力气,用自己火热的目光把清卿全然包裹起来,清卿终于下定决心,向那卖马的年轻人问道:
「价钱怎么商量?」
小伙子眯起眼:「这样的马,肯定是不能骑。姑娘要是想吃马肉,就一共收你十两银子。我且在此处帮你宰好了,免得小小姑娘家牵回去,见不得血腥,如何?」
话说到一般之处,一股自然而然的杀意从卖马小伙儿眼中冒了出来。就是听到「宰好了」三个字,金马吓得一声哀鸣,缩起蹄子,把本就瘦得不成模样的躯体裹成皱巴巴的一团。清卿摇摇头:
「我带回去养着。」
「养着?」小伙儿方才自认为,这价格十分公道。若是清卿开口还价,最低八两银子,不能再少了。结果谁知对面这女子竟一口回绝了自己帮忙宰马的提议,小伙子不由得微微一惊,睁大了眼,「怎么养?」
「我也不会……」清卿一下子被问住了,只好嘟囔着道,「大概有吃的,有喝的,饿不死就行了吧。」
这一句话,可是把那人群滚成了煮起来的沸水,「轰」的一下炸开了锅!
几个人奇奇怪怪地打量着清卿上下,只见她一身破衣烂衫,手肘和腰身都鼓囊囊的,像是从别人家捡来的衣服,怎么看也不合身。这三年来,清卿一直穿着安歌那几件穿剩了不要的旧衣衫,安歌又比清卿瘦小不少,清卿穿着,自然显得寒酸。
如此打扮,定然不是个大富大贵的人家,哪里能有闲钱来养一匹不能骑又不吃肉的马?
犹豫一会儿,小伙子尴尬地笑一笑,开口道:「姑娘,这马早就上了年纪,你也不是看不出来……就算你养好了,也骑不了几个年头。再说了,趁着这马还有些力气,不如早早买些马肉带回去,免得这马哪一天不行了,肉就酸了……」
「我不杀它。」清卿一下子打断他话头,「给个价钱?」
「唉」的一声叹气,小伙子听清卿这么说,只好无奈道:「你看着给吧。要是不吃肉,本来也不值几个钱。」
直到小伙子话音落下,清卿这才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自己全身上下,哪里还有银子!她令狐清卿自己还是个寄人篱下,没了自由身的人,有还能拿出什么来买这匹瘦瘦巴巴的马?空气一下子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身无分文,不知来路的女子身上。
犹豫了一瞬,清卿抽出腰间的白玉箫,放在面前的方桌上,问道:「这个行不行?」
「这个……」年轻人皱起脸,像个干瘪了的苦瓜,「姑娘,咱这马不值钱,也没有这么给价钱的道理吧?现在谁家还缺这种破木头棍子?要是没了柴火,咱自己都能进林子里劈一大箩筐回来!」
围拢来的人们一个个前仰后合,捧腹大笑。随着日头渐渐升着,走街串巷的人们不断多了起来,很快就把这窄窄的石板路堵了一大半。清卿咬着嘴唇,忽然抬手举起这木箫,用力向着面前那张方桌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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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方桌在众人眼中,看着甚是坚固。方才那小伙子上蹿下跳,也没见桌子腿晃上一晃。谁知那「铮」一声响,随着清卿手起箫落,那木桌竟从正中间,应声裂开一条大缝。
随即桌腿边角,「哗啦」一声碎在地上,成了几个辨认不出形状的木屑块子。
连带那小伙儿在内,看热闹的人群都惊得呆了。一个个瞪圆了眼睛,有人的嘴唇动一动,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清卿拿住木箫一头,并另一头拿在空中,向着小伙子递过去:
「这样如何?」
卖马的年轻人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敢问姑娘,这等宝贝,是从什么地方……」
「卖不卖!」
「卖!」
听见清卿坚决地打断他话头,年轻人赶忙一口答应下来。迫不及待地接过这宝贝,在手里上上下下把玩着,似乎不敢相信,不过一匹没了力气的瘦马,就能换来这么稀罕的玩意儿。
那些眼睛直冒光的看客迫不及待地,把少年围拢成一个圈,争相抢着,想要自己也看一眼试一试,究竟是什么宝物如此厉害。也有人从人群中回过头,向清卿翻个白眼:
不知是祖辈的传家宝还是老子的大半辈子积蓄,怎么就落到这么个败家子儿手里?出手阔绰的甚至要换一匹劣马!
可清卿才不理会这些有的没的,趁着人多热闹,赶忙把骨瘦如柴的马儿牵出了人群。清卿看它一眼,叫道:
「星星!」
那金马根本顾不得自己浑身上下全是脏巴巴的泥土,着急着就要往清卿身上蹭。三年多没见,金马见了清卿,还是如先前一般亲热,迫不及待地就用粗糙的大舌头舔了清卿满脸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