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天蒙蒙亮,清卿终于支撑不住,听得笛声已然止歇,便放心睡了过去。不多时,一阵饭香传入脑海,又自行克制不住,悠悠醒转了来。
一抬眼,不知何时,自己正卧在破庙石像之后,面前正摆着热气腾腾的斋饭。
从昨日下棋到夜半听曲,清卿粒米未进,早已是饥肠辘辘。此刻见彻心大师正端坐石像之后,做个手势令自己上前——不由得心中提起一根紧弦,生怕北漠老僧又有什么防不住的主意。
「吃饭倒是不会耽误习术的功夫。」清卿心中想,「若是再让我丢了东山琴术音律,那自然是拼上性命也不能答应。若想要回到山上去……还是要先填饱了肚子要紧。」
想到此处,清卿也不客气,坐在老僧下侧便端起碗狼吞虎咽。
只是吃到一半,忽地想起自己想独自跑到夜屏山,连个招呼也没跟师父打。恐怕此刻立榕山上,师父和师姊们又已经急得团团转了吧?一阵委屈涌上心头,清卿吃到一半,忽地噎住,捧住那碗软软白白的大米饭,嚎啕大哭起来。
「啪」的一声,硬骨与皮肉相撞在一起。彻心大师轻声斥道:「再来。」
大师对面坐着个身板瘦弱的年轻孩子,正把双手举过头顶,实实挨了方才那一打。长而卷曲的睫毛下,倒是丝毫没有要哭的痕迹。只是抿紧了嘴唇,思考起方才短笛弹跳的音符。
清卿盯住那少年侧脸。虽说一眼望去,便知这孩子浓眉大眼的模样生在北疆,这孩子的脸庞却干干净净,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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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得被土石侵蚀的痕迹。思考片刻,眼前的男孩横笛嘴边,又断断续续地吹出半个断音来。
清卿叹口气。又是「啪」一声,僧人的短笛重重打在少年胳膊上:「还是不对。」
这下,少年那浓重的黑眉彻底拧成一团。不知是病急乱投医还是为何,少年稍稍侧过头,向清卿的方向瞟了一眼。
清卿弯起手指,摸索在地面略有空心处,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两声。
只听得哒、哒两声响,音调同彻心大师方才吹出的笛音一模一样。
彻心微笑点点头:「对。」转眼看向对面少年。少年重新横过骨笛,吐一口气。虽是笛声入空拐了几个调子,也终于寻得大师指定的旋律。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清卿百无聊赖地在柱子边斜靠坐下。不知过了几日,彻心虽不再试着把笛声灌入清卿脑海,却也不放清卿走,只是闭眼破庙,睁眼黄沙地将清卿束在此处。
倒是一日两餐地有人送斋饭来。时常来庙中的是个比清卿略小几岁的年轻孩子,浓眉大眼,长得一副北方独有的深邃模样。
奇怪的是,这少年身板柔弱得不似常人,别说习术的本事,纵是每日提着饭盒前来,都能晃晃悠悠绊个趔趄。除了送些饭食,也会时常多留几个时辰,由彻心大师指导些音律上的见解。
倒是来来往往,见惯了清卿被束缚于此地,临离开时,还会对清卿抿嘴笑笑。清卿也从未见过这般异域相貌,后面几天,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少年起身向彻心行个礼,转身向门外走去。清卿听着脚步声奇怪,便略微支起上身,向后一探——
只见少年立在自己身前,拢起袖子:
「晚辈即墨星,多谢女侠指点。」
清卿愣了半刻,也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和这眼前少年哪个是「前辈」,哪个是「晚辈」,便起身拍拍青袍上沙尘:
「晚辈立榕山令狐清卿。」
即墨星一听,抿嘴笑笑:「星习术未浅,听音也不如令狐女侠这般灵敏,想必还是女侠年纪长些。」清卿听闻,却并不愿理会少年的赞美。
少年接着道:「不知女侠习何音术?」
「以琴音乐理为基础。」清卿咽口唾沫,「现今修习箫术。」
不知怎的,说到一半,清卿只觉心忽然「砰砰」地跳起来。自己虽说吹箫日久,拿起箫来,使出的还是那一套幼时仅存的「笔阵剑法」,仿佛与子琴教给自己的听音本领完全不相干。
听罢,即墨星更是睁大了眼,似乎还欲继续问下去。只是回身一望,彻心大师已然盘膝闭目坐定,于是不敢再留下打扰,便向清卿微微弯腰行个礼:
「女侠音术,星佩服不已,那便明日再来讨教。」
正转身向屋外漫天黄沙,忽地天空中隐隐震起闷雷之声。起初声响渐微,然而滚滚巨雷由远及近,顷刻间便觉得天地摇晃,小小庙宇中,又扬起沙尘满空。即墨星叹口气:「又是大沙尘,倒不知今晚何时才能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