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悄然落上。
祝槐不想暴露, 只来得及瞥上一眼,光线又暗,她能看到的就是进门的那人个子挺高。
也许她该庆幸进来的是个人。
……至少看上去是个人。
似乎也和她一样动过手脚, 辨不明真实高低和男女,自然也瞧不出具体年龄。
她的后背紧紧贴着墙,听声音,对方还站在原地。
“我知道你在。”
那人忽然开了口。
不是男声, 也不是女声, 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不带多少感情, 不如说更像是含着一种恶意的嘲弄。
“大家都在宴会上,你不会错过这个不引人注目地回到自己家来的机会——侥幸脱逃的‘幸运儿’?”
祝槐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她猜到会有这种风险,但看在收益可能比风险高的份上……就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对方知道来的是当年的幸存者,于是也这样来到了这座宅邸。
这其实可以说明两点。
这人大概率就是当初的凶犯,以及,他或她, 并没有十拿九稳除掉她的把握。
不然不会遮掩身形还刻意变声, 还不是为了以防万一怕她逃走,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跟着暴露嘛?
由此可见, 甚至可能是她认识的人, 但就像她还没有完全锁定对方,对方也不确定阿维丝·贝奈特就是洛娜·海登。
但她此刻的处境依然很不妙。
“你可以叫我‘杰克’, ”对方笑着轻声道, “‘杰克之一’。”
远处的黑暗里, 响起一声清脆的上膛声。
之一?
祝槐的想法不合时宜地跑偏了。
——难道要说“像我这么厉害的还有十七个”吗?
“门已经锁上了。”
在落锁声后, 杰克不紧不慢地一步步往里走, “我不介意跟你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啊——对了, ”杰克望见地上那个白线画出来的轮廓, “我那个时候就是在这里杀了你爸爸。”
祝槐很清楚,这是在激她。
只要她忍不住出了声,对方哪怕没能得手,也可以借机缩小她的身份范围。
也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秘密告诉她手法十分残忍,以可能是直接一刀毙命却在死后折磨了尸体这点而言,杰克……应该是个相当恶趣味的家伙。
“他听到动静跑下了楼,撞见我的时候还求我不要杀了他的妻子和女儿,有什么账都找他一个人算。”
“我当然不会答应了,你妈妈在卧室保护着你姐姐,所以解决掉她们两个也很轻松,唯一不足的就是竟然不知道这家有两个孩子。”
“所以——我来弥补当年的小小遗憾了。”
“不敢出声?”
杰克饶有兴致地问:“你在客厅吧。是啊,你肯定会在那里的,注意到我在瓷砖背面装了感应器了吗?我好奇那是什么很久了,现在终于等到了说不定可以打开它的人。”
“代号太土了,”客厅那边突然传来了回应,“考虑过改名吗?”
杰克:“……”
杰克:“?????”
女声抑扬顿挫,毫无感情色彩地棒读着每一个字,让人听了只想高呼一声——
是你啊Siri!
祝槐删掉刚才的那句话,继续打字,按下播放键。
“以及,不是猫捉老鼠。”
“好吧,”杰克无所谓地耸耸肩,拨开保险栓,“你说不是就不是。”
脚步声从客厅响起的一瞬间,举枪的黑影猛地也转过拐角——杰克还是晚了一步,视野之内只来得及捕捉到
在厨房门砰然关上时飘扬起的一小片衣角。
但不如说这恰恰中了杰克的下怀。既然并非单纯的杀手,自然是享受猎物到手前的挣扎的。
关门后便是急匆匆的反锁,可老旧生锈的锁头哪有半分阻挡得了的可能,杰克后退半步,肩膀一使力狠狠撞上门板,立时就听到了门栓崩断的声音。
厨房木门应声而开,可也就在同时,杰克又听到了Siri那一板一眼、极具嘲讽意味的机械音——
“是猫和老鼠。”
骤然响起的话语影响了杰克的判断,当注意到视野中出现的那一大团黑影便为时已晚。但哪怕是迟了,多年下来的经验和本能也完全足够杰克条件反射地出手击中了迎面而来的重物。
于是这就成了最错的一步棋。
被打破的编织布袋飘忽落下,铺天盖地散落出来的粉尘遮盖了视野,连带整个厨房都充斥着一股呛鼻难闻的味道。
……呸呸呸!
还不等杰克吐出嘴里完全发霉的陈年面粉、去揉被迷了的眼睛,眼前又彻底一黑,踉踉跄跄间还被谁重重撞了一下。
对方紧跟着夺门而出,杰克稳住身体,听出动静是往楼梯那边去的,当即一把扯下蒙上自己脑袋的破桌布,毫不犹豫地对准斜上方扣下了扳机。
“砰!”
枪口迸出灰白色硝烟,高速旋转的子弹在楼梯扶手上擦出焦黑痕迹,最后在对面墙壁上留下一个漆黑弹孔。冲上楼梯的那个身影摇晃一下,还是消失在了尽头。
祝槐倒抽一口凉气,捂住伤口的掌心湿漉漉的,正在不断地往外流血。
所幸计划还是起了效,她争取到了一点时间,但不能去过于空旷的客厅,也不能去门廊。
杰克说的锁门还在其次,前门那里的走廊就是一条又长又直的通道,背对着有枪的敌人简直就是找死。
祝槐踏上最后一阶,视线迅速转了一圈,径直拐入了最近的那个房间。
要拍掉那些碍事又进到眼睛里的面粉已经花了点功夫,那一枪的元凶才刚刚走上楼梯,虫蛀已久的木质台阶在踩上去后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噪音——这样一来倒是也清楚对方为什么选择先转换阵地而不是直接逃跑了。
杰克并不是很着急,一边上楼一边换了弹匣,眼睛盯紧了一节节楼梯上淅淅沥沥的血迹。
他打中了,哪怕只是擦伤,普通人也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丧失行动能力,不可能跑得太远。
所以——
杰克的目光定格在血迹消失的那扇房门前。
找到了。
他上前直接握住了门把,十分轻松地将其拧了开来,过于惊慌的猎物连门也忘了锁,只有大团血迹一路通向了主卧的床底。
杰克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太安静了。
自从上到二楼来,这一层仿佛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
一个身中枪伤的人,如果未经训练,能忍得住一声不响吗?
意识到可能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他留了个心眼,注意起地上的血迹,果然看到除了通往床下的以外,还有几滴不起眼的落在了几米外的衣柜前。
居然跟他玩这手。
杰克扬眉,几乎能想象到身后近两米高的大衣柜里是个什么情形。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装模作样地往床边走了两步,在确认背后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后,倏地一回身,握住了衣柜的把手。
枪口在猛然拉开柜门的同时举起,直直对准了里面,只等着再度扣下扳机的一瞬间。
多年前遗留下来的污点就会在这一刻被诛杀。
然而。
杰克彻底愣住了。
—
—空的。
和他以为的将目标抓了个正着截然不同,衣柜内空空荡荡,只有两件还挂在衣架上的、老旧到稍微用力去碰就能碎成布片似的衣服。
别说人了,连血迹都没有半点。
杰克这下真反应过来了,他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衣柜,又趴下去看床底——果然,血迹也只到床边的那最后一点,床板底下是厚到一眼看过去都要忍不住打喷嚏的灰尘,根本就没有人躺过。
房间里也没有其他能藏下人的空间,杰克意识到自己被彻头彻尾地耍了,当即推门出去,四下一望,锁定了对面那间虚掩着门的次卧。
从对方上楼到他上楼其实差不过几分钟,不可能会是别的地方了。
他强压着怒气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