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夏萱告诉她,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偏爱,苏蓉和方惠珍偏心乔惟弋,和她的性格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夏萱的话,她都无条件相信。只不过在不公平待遇发生后,她偶尔还是会想要去做出一些改变,让自己变得更加讨人喜欢。
苏蓉被堵到哑口无言,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昨天发生的事情对林屿肆而言,只是一段无关痛痒的插曲。
隔天,他将溜溜带到学校。
陆钊瞪大眼睛,“你疯了?把宠物带到学校来,不怕被你们班那徐巫婆连人带猫给削了?”
林屿肆耷着背没看他,细长手指抚着小橘猫,漫不经心地说:“你抄了这么多遍校规,哪条明令禁止不能带宠物?”
陆钊仔细回忆了遍,好像真没有。
喂完餐,溜溜蜷身躺在太阳底下,舒服地眯起眼睛。
林屿肆嗤了声,揪揪它耳朵,“吃饱就睡,把自己当猪养呢。”
溜溜眼皮抬了抬,换了个姿势,拿后背对向他。
放学路上,乔司月遇到林屿肆,看见他怀里的小橘猫,愣了愣。
“它好像——”乔司月稍顿,“圆润不少。”
林屿肆斜眼睨过去,拖腔带调地说:“前不久刚和一头猪结拜成兄弟,羡慕那一身膘,想给自己也整一套。”
“……”
乔司月伸手摸了摸它圆乎乎的脑袋,溜溜发出一声舒适的喵呜。
这时有人喊了声:“乔乔!”
被苏蓉意味不明的目光烫到,乔司月猛地收回手,背在身后,整个人僵硬得像块铁。
倒是林屿肆自然地挥手打了声招呼。
苏蓉似有似无地嗯一声,然后看向乔司月,“你跟我回去。”
乔司月往前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眼林屿肆,什么也没说,转过身,亦步亦趋地跟在苏蓉身后。
快到家门口时,苏蓉扭头盯住乔司月的眼睛看了会,“以后我来送你上下学。”
乔司月以为苏蓉只是说说而已,直到第二天下午放学,在校门口看见她坐在电瓶车上,抻长脖子往里探。
那一刻,乔司月恨不得钻进地洞里。
这种种都让她感觉自己回到了三年前,夏萱还在那会。
苏蓉也是这样滴水不漏地提防着她身边的所有人。
苏蓉实施的禁令,在一定程度上对乔司月的学习产生积极作用。
这三个月里,乔司月被限制出行,只管闷头刷题,成绩有了显著的提升。
这次期中考试连一向不擅长的地理,也破天荒地考了满分,总分在年级前二。
乔崇文喜上眉梢,跑到苏蓉跟前替女儿说了几句好话。
苏蓉:“放她出去,继续被那些学生带坏吗?”
“你看看她最近又瘦成什么样了?”说着,乔崇文忽然压低音量,“更何况,成天把她关在家里,不怕她又染上病?”
听他这么说,苏蓉也觉得自己这次做过头了,但一时抹不开面子,“解禁”的决定还是乔崇文代行通知的。
后来那一周,乔司月都是自己骑车去的学校,苏蓉请长假回南城,家里没人做饭,乔崇文便给了她一笔零花钱,让她放学后在学校附近吃点。
乔司月随便找了家面馆,馄饨刚上桌,身后的嗔责声传至耳膜。
“妈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一次没考好没关系,下次别再犯这种错误就行了,知道吗?”
“你应该知道我在你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千万别再让我失望了……还有你爸爸,你要变得足够优秀,让他看看,他当初抛下我们的选择有多愚蠢!”
从头至尾,乔司月只能听见女人的声音,饱含怒气和失望。
相似的腔调与言辞,她在苏蓉和乔崇文那听到过几次。
她一直没有回头,以至于她不知道女人是在唱独角戏,还是通过电话的方式掌控着另一个人的思想。
直到另一道声音出现。
她脊背僵住。
许岩的嗓音特别容易辨认,和林屿肆清朗的少年意气不同,他的声线很哑,有种老旧机器齿轮相互摩擦时产生的撕扯感。
总之,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深沉和冷郁。
乔司月无意窥探许岩的秘密,但女人听不见她内心的抗拒,延续自己的喋喋不休。
“这次的第一,又是你们班上那林屿肆。”
“嗯。”
“那第二是谁?沈一涵?”
许岩迅速抬了抬眼皮,说出一个名字,乔司月感觉背后刮来一阵凉飕飕的风。
女人回忆老半会也没能从脑袋里揪出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印象,估计是匹半路杀出来的黑马,她长长叹气:“你看人家都在进步,就你跟坐过山车一样……算了,我也不指望你的水平能把那第一挤下去,守住第二就行。”
许岩:“我知道了。”
女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上许岩艰难的吞咽动作,拧着眉心教育道:“别浪费,把自己点的东西全都吃完。”
身后的动静渐渐淡去。
乔司月心里数着时间,过了差不多两分钟,她才转过头。
自动门正好打开,进来一位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一丝不苟地将拉链拉到锁骨处,脸很瘦,衬得罩在脸上的口罩突兀的大。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相交,空气有了一霎的沉寂。
乔司月:“……”
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拉锯战,他也没说话,径直朝她走过来,眼神肃冷。
乔司月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别开眼,无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余光看见一只瘦白的手从自己肩头缓慢越过,落在黑色折叠伞上。
他手指收紧,忽然说:“拿个伞。”
每次大型考试成绩一公布,徐梅芝就会组织全班换一次座位,这次又轮到乔司月和许岩同桌。
两个人都沉默寡言,平时也都各干各的,除了那次在便利店许岩帮她摆脱陈帆的骚扰,两人才算真正有了交集。
虽然不知道他当时出于什么心态,但说到底最后也帮到了自己,乔司月至今对他怀有一丝感激,所以并不反感和他做同桌。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她没有窥听到他的秘密。
彼此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周,周二早上乔司月到教室,看见许岩坐在座位上,带着满脸的伤。
她愣住,犹豫很久从书包里摸出创口贴,推到他跟前。
许岩盯着创口贴看了会,哑着嗓子说:“我看不到伤口。”
“你可以去洗手间对着镜子贴。”
乔司月没再看他,低头刷起竞赛题目,忽然听见一声轻笑。
以为是错觉,她抬头看过去,撞上许岩嘴角来不及收回的笑,微微一滞。
陆钊拎一瓶矿泉水进来,嘴里习惯性地吐出玩笑话,“你俩这是在背着全班谈恋爱呢?”
乔司月本来没放在心上,可就在下一秒,视线里出现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她呼吸滞了滞,莫名生出几分想要为自己澄清的动力。
“你别胡说,”乔司月握笔的指节泛白明显,“我没有谈恋爱。”
话是对着陆钊说的,但她忍不住往另一侧看去。
对方先别开眼,以至于她完美地错过了向他表露真心的时机。
陆钊拖腔哦了声,看见林屿肆把书包往桌上一甩,径直离开教室,脑袋懵了一霎,“去哪呢?”
林屿肆没理他。
陆钊快步跟上去,“阿肆,你觉不觉得乔司月刚才怪怪的?”
林屿肆脚步不停,“哪里怪?”
“怪好看的。”
“……”
陆钊思维发散到外太空:“不是有句话说恋爱中的女人最漂亮,难不成她和许岩真的在谈?”
林屿肆曲指捏了捏有些胀痛的咽喉,冷眼睨向陆钊:“闭嘴。”
第二节是赵毅的课,下课后他把乔司月、林屿肆、许岩和沈一涵叫到办公室。
“这次是省赛,难度系数和竞争力和你们上次的市联赛不在一个级别,当然奖励也丰厚,全省前二十还有高考加分,你们回去考虑一下,有意向的到时候来我这里报名。”
乔司月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皮。
“你有什么问题现在就提出来。”赵毅这句话是对着林屿肆说的。
“我能有什么问题。”林屿肆耸耸肩,不甚在意地哼笑。
赵毅想起他的丰功伟绩,就一阵心梗,气到直接把手边的纸团丢他身上,“你没问题,我看这里最有问题的人就是你……这次要是再给我弃考,我就把你头塞进课桌里。”
乔司月心事重重地离开办公室,步子迈得很快,林屿肆盯住她后脑勺看了一路。
这个年纪的女生都爱漂亮,学校不允许烫发染发,她们就往发饰上下功夫。她却永远一副素净到不行的打扮,带的也是再简单不过的纯黑发圈。
但今天好像有点不同,蓝白条纹蝴蝶结,跟人挺衬,干净又清爽。
他忽然想起赵逾明那一整排的小饰品,脑袋里蹦出一个念头:溜溜有的,小月亮也应该有。
没几秒,陆钊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上扬的唇角瞬间绷住,视线忍不住偏了几度,落在另一侧。
许岩冷冰冰的眼神在这时投射过来。
林屿肆眯了眯眼,片刻收回视线。
乔司月刚回教室,李杨后脚进来,路过她座位时,刻意放缓脚步,用铆钉手套擦着她头皮而过。
乔司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始作俑者笑到前仰后合,“抱歉,手滑。”
嘚瑟不过五秒,人就摔了个狗吃屎,林屿肆收回脚,“抱歉,脚痒。”
这段插曲发生时,乔司月已经离开座位,只听到一声闷响,然后是李杨的脏话,但她没放在心上,去洗手间滋了把脸,五分钟后才回教室坐下。
她长发散在两肩,吹得林屿肆心里有些痒。
“发绳呢?”他拿笔轻轻戳了下她的背。
乔司月指尖不自觉缩了缩,缓慢伸开后微微侧头说:“断了。”
他没再多问,只轻飘飘地嗯了声,正要收回目光,不期然瞥见她微红的耳廓,心里那股痒意发酵似的蔓延开来。
下午第三节是体育课,十班的体能测试早在半个月前完成,不想自由活动的可以选择在教室自主复习。
乔司月正在座位上刷题,身前大片的光忽然被挡住,她抬头,林屿肆正停在她座位旁,不紧不慢地吐出一个字:“给。”
转瞬,薄瘦的掌心多出一条发绳,嵌着星星吊坠。
乔司月愣着没接。
空气安静了会,林屿肆往前走几步,挽住她头发,笨拙地替她扎了个低马尾。
微凉的手指擦过颈侧柔软细腻的肌肤,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一怔。
乔司月耳朵迅速蹿红,脸也不知所措地烧起来。
察觉到这一幕,林屿肆稍顿,忍不住在心里想:她在许岩面前也会脸红吗?
好像不会。
她的脸红耳热似乎只在自己面前出现过。
这个结论一定形,林屿肆心跳毫无节奏可言。
“乔司月。”
他半路折返回来,站在她身前,稍稍前倾,“你是不是——”
话还没问完,插进来一道沉冷低哑的男嗓,猝不及防地将他心底迫切的求知欲击了个粉碎。
许岩站在教室门口,神色冷淡地说:“乔司月,徐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