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吃了两个地瓜,然后咕噜噜地喝完稀饭,说:“我饱了,姐姐你吃。”他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姐姐做了一天活,肯定也饿坏了。
小女孩又塞了个地瓜给他,说:“再吃点,姐姐吃不了那么多。”
狗剩慢慢嚼着香甜的地瓜,看着姐姐晒得黑黑的脸颊,一脸认真的说:“姐姐,等我长大了,一定努力做工,赚很多很多的钱,给你买好多好多的地瓜吃!”
小女孩噗哧地笑起来,敢情他没得吃过其他好吃的,以为地瓜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他们吃完简单的晚饭,就早早地上床睡觉了,因为他们用不起油灯。狗剩吵着姐姐讲故事。姐姐要给他讲夸父逐日的故事,他说前晚说过了,要给他讲嫦娥奔月的故事,他说昨晚说过了。要给他讲后羿射日的故事,他说跟嫦娥奔月一起讲了,这几个故事都讲过很多遍了。姐姐没办法,只好给他讲今天做活时听来的故事:“有一个小村庄,村庄里住着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弟,他们生活的虽然贫穷,却很开心。姐姐靠给城里人做些洗衣服、打扫卫生的杂活赚钱养活弟弟,这样,姐姐每天都得很早就出门,很晚才能回到家。有一天晚上,姐姐回来得特别晚,弟弟坐在家门口等姐姐,等着等着,不知不觉靠着门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弟弟忽然感觉有人在推自己,睁开眼睛一看,却是姐姐站在他面前。姐姐一看他醒了,忽然呜呜地哭起来,弟弟吓坏了,也跟着哭。姐姐看弟弟哭,忙把他抱到怀里,弟弟感觉今天的姐姐好奇怪,不说话只是哭,而且身体冰凉得很,这大热的天时却把弟弟冻得发抖。”
“弟弟实在太困了,哭着哭着,眼睛都困得睁不开,迷迷糊糊间感觉姐姐把他抱到了床上,又过了一会,姐姐忽然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弟弟喘不过气来,叫道,姐姐你别掐狗剩,狗剩乖,狗剩不哭了——对了,那弟弟也叫狗剩——姐姐的泪水落在弟弟脸上,冰冷如刀。然后弟弟渐渐就没有了知觉。”
“等邻居把弟弟叫醒的时候,弟弟还在挥舞着双手叫着姐姐别掐他。邻居一脸沉痛的告诉弟弟,你姐姐不会掐你了,因为她回来路上遇到贼人,贼人见姐姐长的貌美,于是侮辱了姐姐,然后残忍地杀害了……”
狗剩吓得簌簌发抖,不由自主地挪开身体,与姐姐保持距离,他问:“那姐姐为什么死了还要回来掐弟弟啊?”
姐姐说:“也许是怕弟弟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太可怜吧。但最后还是下不去手。”
狗剩想了想,又往姐姐身上靠,姐姐的身体柔软温暖,他说:“如果姐姐死了,我也要跟姐姐一起。”
姐姐看他语音颤抖,看来吓得不轻,幸好及时打住,没有把故事的后半截说完。
天色渐晚,狗剩沉沉睡去,在梦里,姐姐也变成厉鬼,不停地对着他哭,狗剩要去追逐,却怎么也追不上。狗剩满身冷汗惊醒时,姐姐不在身边。
透过窗子,外面亮如白昼。太阳还未升起,发出亮光是漫天的火焰,整个村子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没有人呼喊逃窜,遍地都是残肢断骸,血流成河。隔壁家经常捏狗剩脸的老头头仰着,双眼茫然地瞪着狗剩,只是老头的身体却不知遗落何处。
狗剩看到一个熟悉的瘦削身影,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地提刀站在窗外不远处,狗剩喊道:“姐姐。”那人回过头,惨白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缓缓向狗剩走来,鲜血从他的刀尖滴落。
“这不是一个故事!”口沫横飞的矮壮汉子强调道,“现在每到夜晚,路过那个村子的人经常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不停呼喊‘姐姐不要,姐姐不要……’”
“这要不是个故事,就是你胡说八道!”同桌的另一个光膀汉子说道,“一个小女孩怎么有能力把村子的人都杀了,难道别人都不会反抗么。”
同桌的汉子们也纷纷赞同,矮壮汉子急道:“没说是那姐姐干的啊,那人也许身形长得像狗剩的姐姐,他认错了呢。”
临江而建的酒肆里乱哄哄,因为附近就是码头,来这吃喝歇息的大多是码头上做力气活的汉子,也不乏南来北往的过路人。看矮壮汉子说的起劲,邻座的一个中年大汉忍耐不住,拍案怒道:“人家整个村子都被屠戮,惨绝人寰,你们居然还抱着猎奇心理,把这桩祸事当作助酒的谈资!”
矮壮汉子一桌人见那人虽然面貌粗犷,却谈吐不凡,长衫配玉,打扮十分斯文。众人看不出他的来历,加上尽管他言语不逊,却有一定道理,忙尴尬地低头喝酒,不再高声喧哗。
“师兄,这年头真是世道变了,我们身边这个小叫化子讲起话来咬文嚼字,现在又出现个粗大个子讲话文绉绉的。”伊潇潇笑呵呵的打趣道。她的声音不大,在吵杂的酒肆里邻座都难以听清,那中年大汉却回头嗔怪的瞪了她一眼。
李坦慌忙抱拳示意,中年大汉看见他摆在桌面的佩剑,稍微愣了一下,便不再理会他们。
萧萧置若罔闻,埋头对付桌上食物,他依然混身破烂,但已经梳洗干净,露出白晰的肌肤,脸颊瘦削,轮廓刀勾笔画棱角分明,剑眉入目,眸似沉星,却长了一对丹凤眼,睥睨捭阖之间妩媚动人,言笑时喜欢单边嘴角上扬,邪气凛然,衣着即使寒酸到极点,动静仍有妖惑众生的魅力。
伊潇潇狠狠捏了萧萧一下,说:“喂喂,你饿死鬼投胎啊。”
萧萧停箸认真想了想,答道:“谁能肯定不是呢?”
伊潇潇开心地笑了,自萧萧露出本来面目,从丑小子摇身变为俊美少年后,她更觉得这人有趣极了,数日相处下来,这小子的嬉笑怒骂,颦蹙淡漠,都能牵动自己的心弦。伊潇潇说:“这里的东西又不好吃,等回家后我请你吃好吃的。”
萧萧满脸幸福地点着头,也不知道是因为伊潇潇的话让他憧憬,还是嘴里的食物太过美味。
此刻正是中午饭时,酒肆里已座无虚席,甚至有人要了吃食或者坐在门槛上,或者蹲在门边就吃起来。李坦正诧异于这破店的好生意时,忽闻极有节奏的数声巨响,如霹雳划破长空,他顿时色变。
屋顶响起脚步声,酒肆周围的民众惊慌的逃散开,只听有人群哄声喊道:“江湖仇怨,闲者回避。”喊声此起彼伏,团团围着酒肆,人数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齐。李坦暗暗郁闷,又是他妈的黑龙会。
门口已然刀雨剑林,寒光遮日,食客纷纷起身,战战兢兢地往外退去,店家软倒在角落,哪敢叫住客人会钞。李坦拉一把伊潇潇,说:“小师妹快跟我走。”伊潇潇也被森然的刀光吓的花容失色,拽起萧萧跟着李坦混在人群往外走。
萧萧斜眼瞥见,刚刚那中年粗犷大汉仍然泰然自若,岿然不动。他右手持杯,缓慢但不间断地往嘴里送着水酒,左手以很舒服的姿势随意摆在桌面,萧萧注意到,他的手保养得相当好,手指修长柔软,皮肤白晰细腻。经过汉子身畔时,萧萧鼻头微蹙,稍微出神,随之快步追紧李伊二人。
“端木愚,你无端杀我黑龙会长老,居然还敢招摇过市!”黑龙会头领朝中年大汉喝道。
端木愚饮净杯中酒,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宵小之辈,岂能让双手沾污!好,姑且看我不用双手,收拾这帮废物!”
萧萧暗暗咂舌,这人好霸气,不由回头探看。李坦也稍驻脚步,暗说黑龙会此间不乏高手,自己都只有束手就擒的份,这汉子好张狂。
黑龙会首领瞪着李萧二人喝道:“无关人等再不退去,刀剑无眼,若有死伤,概不负责!”话音落下,一打手势,率黑龙会会众往端木愚涌去。李坦慌忙使出轻功,把萧伊二人带离酒肆十数米之遥,而这样,也才将将脱离战场,黑龙会人数实在过众。
“端木愚你个王八蛋!”屋里传来黑龙会首领的怒吼,“你不是说不用双手么?你个骗子!上,给我砍死他。”
“说你就信?有种单挑。”端木愚冷喝道。
萧萧绝倒,看来装逼之道,一山还有一山高。收起好奇之心,追上伊潇潇,后者轻轻拍了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