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如鹞子般掠进黑夜里,魏伯和暗卫追了上去。
“谁?”田英卓受惊,拿下墙上装饰的宝剑,拔1出后一边朝门口移动,一边警惕地瞪着屋里:“是谁在本官面前装神弄鬼?出来!”
这份壮士断腕的狠辣劲实在令人畏惧。
魏伯和暗卫将那人追至七扭八拐的暗巷,正面交手时,发现对方招式阴毒而内力深厚,两人攻打他一个只勉强打个平手。
魏伯:“是服毒自尽?”
魏伯一惊:“你没认错?”
一刻钟前。
田英卓手中宝剑落地,身形踉跄,面露惊恐之色。
赵白鱼下意识看向魏伯,心生好奇但是尊重他的隐私,没有盘根问底。
赵白鱼:“田英卓在里面?”
赵白鱼眉心一跳。
田英卓颓然倒地。
赵白鱼:“去见田英卓。”
赵白鱼忽然莞尔,心头因田英卓的死而生出的郁气霎时烟消云散:“原来是鬼使神差,因果善报。”
求生无门,祸及家人,田英卓失魂落魄,痴痴笑了半晌才回头问:“李都监,殿下一定会关照卑下的妻儿吗?”
“我们只听说过他,对他训练死士的残忍手段印象深刻,但是从未见过,问遍宫里的老人也说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还以为是都指挥使唬我们的。”暗卫低头:“是我们疏忽,请大人责罚。”
暗卫们点头,其中一个学以致用:“禀大人,魏先生和李得寿有仇。”
骤然寒光一闪,魏伯下意识闪避,瞥见寒光落地骤然爆炸出大片刺眼的火光,条件反射地捂住眼睛,让那人有了逃跑的机会。
但在对方逃跑之前,魏伯借着火光看清他的脸,不由愣住。
赵白鱼这会儿连眼皮跟着一起跳了,不会真这么巧?
漕司,田英卓的尸体就摆放在大堂中间,赵白鱼撑着脑袋假寐。
***
“——李得寿用我恋慕女子的性命要挟,逼我进宫盗取能改善他人体质的洗髓丹,又令我潜入一户官宦人家,喂给一个体弱得活不过满月的婴孩!”
“怕是有人逼他自尽。”赵白鱼心情凝重,徐徐长叹:“……真狠啊。太狠了。”
天光乍亮之际,派去京都的暗卫带回元狩帝的口谕,但已经没用了。
赵白鱼:“你不知道自己进的是哪户官宦人家?”
淮南官场也算见识众生百态,而今置身两江官场仍觉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小小的五郎将伤重的他赎回去,悉心照料,哪还有如今的人样?
回过神来,赵白鱼反应迅速地问:“田府被官兵重重包围,怎么还有人能溜进来杀了田英卓?昌平身边有高手?”
话音一落就有人敲锣打鼓大喊:“着火了着火了!书房着火了,老爷还在里面!”
花厅大门由外推开,血腥气扑鼻而来,魏伯踏进来:“五郎,外头都清理干净,留了两个活口,消息也送出去了。”
田英卓得昌平公主青眼的上位之机就是协助她扳倒某任上差,亲眼看着李得寿怎么弄死了那位上差,所以他知道李得寿出现就代表昌平公主准备灭口的意图。
“我拼死救下恋慕的女子,但也被挑断手筋脚筋,卖与他人为奴,受尽欺辱。好在天不绝人,让我遇到五郎,不惜花光辛苦攒下的银钱救了我。”
“害我亡命天涯的仇人。”魏伯眼里漆黑一片,想起犹如行尸走肉的那几年,满心的悲愤凄苦几乎淹没他的理智。
“怕是借不动。”
与此同时,飞奔而来的暗卫将消息带到,官兵亮起火把,冲进田英卓偌大的宅邸里,将所有人全部抓出来,随手抓着个家仆就问:“田英卓在哪?”
***
魏伯心惊之余,既有疑惑,又有满腔愤恨,拳头用力得发出咔咔声,青筋暴突,双目圆睁宛如恶鬼。
“早知如此,我该请示殿下,从她那里借几个人来用。”
赵白鱼不用费心思就能猜到不外乎令他彻查此案,田英卓才会狗急跳墙。
藏在黑暗处的佝偻身影走出,照亮那张苍老阴冷而熟悉的面孔。
“赵白鱼不能死。”
李得寿朝外边走去,“田大人是聪明人,否则当年不会在无朋无党的情况下,还能机敏地攀上殿下,坐到这东南六路发运使的位子。说来这二十年的荣华富贵、权柄滔天,都是殿下给的,要不是殿下,你哪来的娇妻美妾、儿女绕膝?大人最小的孩子才五岁吧?玉雪玲珑,可怜时运不济,要是大人活着,牵连殿下,怕是无人关照了。”
田英卓拿起黑瓷瓶,拔开木塞一口饮尽,瞬间肠穿肚烂,于剧痛中惨死。
李得寿简短的一句话堵住田英卓的生路。
死士和暗卫有所不同,前者通常是孤儿,为完成任务毫不惧死,后者是从宫中禁军挑选出来,正儿八经的职差,哪天转到明面也是个有品阶的武官。
恐怕早是一抔白骨了。
李得寿,一个阴沉但伸手了得的老太监,和女官并列为昌平公主的心腹,二十年来帮昌平公主铲除不少挡路的两江官员。
他在京都府办案那几年遇到最穷凶极恶的匪首,其心性也没这么狠辣的。
连续五次都是没有动静,急得田英卓都怀疑是不是那群亡命徒拿了钱就跑没影,毕竟是该死之人,哪来的信誉可言?
家仆断断续续:“书、书房。”
暗卫诧异:“你认识他?”
案子关键不在他,而在多出来的三十条船和货,田英卓为什么选择杀他?
魏伯颇为赞赏地点头:“我以前负责运送药材,经常出入大内。”
小时候就疑惑为何胎中带毒的他身强体健,反而早产的赵钰铮体弱多病,还以为是穿越人士附带的福利,原来是魏伯的阴差阳错吗?
魏伯难掩愤慨:“他只说体弱,却没说为何体弱!我找到的婴孩分明身中剧毒,奄奄一息,不就是体弱?我把洗髓丹喂给他哪里有错?”
暗卫:“是李得寿。”
他知道昌平公主身边有死士,身手数一数二。
后来怎么落魄到卖身为奴?
除非元狩帝下了令,而昌平在朝廷里有人,提前传回消息,那消息和他有关。
赵白鱼皱眉,眼尖瞧见暗卫从书房里背出田英卓,赶紧提过水桶泼在暗卫着火的腿部,确定他没事后再去看田英卓:“七窍流血,气息尽断。”
赵白鱼犹豫了一下便说道:“霍惊堂说你身手像是江湖路数,但仔细看能看出禁军的影子。你知道宫里的运水车,熟悉东宫路线……以前在宫里当差?”
千防万防,机关算尽,连田英卓的府邸都提前令官兵包围起来,居然还能冒出一个武功高强的太监!
***
魏伯突觉异样,猛地扭头看向庭院里茂密的梧桐树,瞥见一道身影不禁大喝:“谁?”
突如其来的沙哑嗓音像刀子刮过锅底,刺耳不已。
咣当。
“……跟话本似的。”
田英卓表情狰狞,犹自挣扎:“此事并非无可挽救,只要杀了赵白鱼,再逼陈罗乌……不!干脆派人到潮州、福州两地直接逼漕运各司修改审计账簿,不从就杀了,杀一儆百!反正天高皇帝远,死几个小官小吏有谁会去查——”
田英卓跟随昌平多年,忠心耿耿,便是不看这份情面,好歹是朝廷二品大员,管着东南六路的漕运,两江无出其右的一大助力,竟然也能说杀就杀?
“我家住京都,独身一人,却有一恋慕的女子……”魏伯娓娓道来,语气逐渐掺进激烈的情感。
李得寿:“祸不及家人,殿下向来心慈手软。”
田英卓正焦虑不安地来回走动,时不时叫下人进来:“漕司使府上可有动静?”
官兵:“回大人,好像是。”
暗卫点头。
赵白鱼倒不至于因此责罚他们,“以后和昌平公主相关的事都必须告诉我,不管真假。”
田英卓:“我替殿下卖命十数年,兢兢业业,从不敢懈怠,更不敢贪污——我府库里存的那点钱,都是殿下点头我才敢拿……没人比我田英卓更忠心。”他脸颊和嘴唇都在颤抖,眼球剧缩,眼眶通红,手掌朝着心口微微颤抖:“没了我,东南六路发运使只剩下一个水宏朗,他早被赣商收买了!没有我在发运使这个位置帮殿下安排官船出货,在四省三十八府的审计账簿里做手脚,两江漕运还能有殿下的位子吗?”
赵白鱼:“你们知道李得寿,为什么之前没提醒我?”
“早让官兵包围田英卓的府邸,这边的杀手一解决,那边得到信号,立刻带兵冲进去。”
赵白鱼转念一想,皇宫的凶险程度不亚于官场,尤其魏伯还是管药材的,许是卷进后宫倾轧了。
“后来呢?”
踏进府里的赵白鱼听到这话,心中一惊,干脆小跑起来,远远瞧见书房里的火势刹那间迅猛不已,房门外则有田英卓的家眷捶胸顿足地喊‘老爷’。
若是因此害死了人,赵白鱼没办法庆幸。
随田英卓的‘畏罪自尽’,元凶已定,案子了结,连他书房一应账簿相关的书籍都被烧精光。
昌平公主身边身份最隐秘,身手最高强的太监李得寿奉命出现在田府乌黑色的屋檐上,借高大茂密的梧桐树遮掩身形,目光扫过隐藏在周围的上百官兵,只停顿片刻便悄无声息地溜进田府,潜入田英卓的书房。
魏伯:“皇子王孙七1八岁时会配给一到两名暗卫,女子一般没有,不过昌平公主当年深受先帝宠爱,或许是破例。”
暗卫悄无声息来到赵白鱼身边低声说:“昌平公主身边有一个得力太监李得寿,他擅长培养死士。”
庭院里没尸体但有大量血迹,想是提前处理过。
赵白鱼总算明白为什么外放过的京官一提起地方官就满脸不堪回首,既能熟用官场规则,又有天高皇帝远养出来的胆子,手段又莽又狠,跟占山为王的匪首没两样。
“也不是什么秘密。”反倒是魏伯很坦然地说:“五郎知道我以前做什么的吗?”
魏伯:“李得寿绑住我的眼睛,带我绕了许多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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