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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光了, 田英卓累得气喘吁吁,恰在此时, 派去公主府问话的得力下属回来。
田英卓连忙迎上去, 急巴巴地问:“殿下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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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英卓顿时如丧考妣,踉跄数步,猛地摔倒在椅子上, 失魂落魄地呢喃:“难道真是天要亡我?我田英卓苦心钻营,竟要死在一个黄毛小子的手里?”
得力下属犹豫片刻,来到田英卓身边耳语几句,后者脸色一变, 却又显露几分意动。
“赵白鱼在这当口死了, 不是明目张胆告诉天下人是本官所为?”
“左右是一死, 不如搏一搏!只要事后灭口灭得干净些,再上下打点打点, 无凭无据,能奈你何?就算陛下心知肚明,也不能枉顾国法杀您,至于什么临安小郡王、仕途,大不了以后就留在两江!”
田英卓犹豫:“最大的问题不在赵白鱼,而在那三十条船——”
“如果圣上口谕到了两江,赵白鱼就有拿下您审问的权力, 不如先解决他,等朝廷的消息一来一回,足够咱们慢慢折腾陈罗乌。他到底是个商人, 大人您是当朝二品大员, 真想收拾一个商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田英卓神色缓和,流露喜意:“你说的有理。这事就交给你去办, 多少钱都可以,不惜代价,一定要赵白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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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罗乌拒了?”昌平公主皱眉,心内不解:“不应该。”
女官:“无奸不商,贪得无厌是商人本性。如果能借一个田英卓整垮殿下,独吞四省漕运,没人能不心动。”
昌平公主摇了摇头:“我虽没见过陈罗乌背后的高人,但每次和陈罗乌的斗法,实际都是那位高人在后面指点,他不像是急躁贪心的人……问过到潮州、福州两地的人,确定是陈罗乌的人追杀他们?”
女官:“他们指天对地的发誓,我瞧信里的用词十分严重,像是真的死里逃生,恨得牙痒痒。”
昌平公主:“救他们的人的身份查清楚没?”
女官:“查清楚了,是群江湖人。”
昌平公主:“我还是觉得太巧,你亲自去见陈罗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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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破庙,一个浑身脏臭、披头散发的地痞拎着从附近人家抢来的米粮进入破庙,就地一趟,优哉游哉地吃起来。
忽听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地痞吓得一溜烟爬起,钻进颇为隐秘的香案底下一块石板砖后面。甫一藏好身,就有两人进来。
一人背对着地痞,接过另一人手里的银袋,银袋里全是金灿灿的银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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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痞听得心惊,恍惚想起他以前听过城外破庙是亡命徒做人头生意的交易地点,原是有人来这里花钱买命。
脑筋一转,心一热,地痞想看清什么人花钱买命,回头好敲诈勒索,碰巧接钱的杀手转身,露出买凶人的正脸,恰好是地痞认识的面孔。
概因洪州府不少官商有许多见不得人的腌臜事不方便亲自处理,时常雇佣城内的地痞流氓做事,因此导致经济发达的洪州府反而拥有最多的‘游侠儿’,眼下破庙里的买凶者就曾多次雇佣地痞流氓办事。
胡思乱想间,地痞不小心发出声响,立即被杀手发现,朝这边走来,猛地撩开盖住桌底的破布,四下扫视,没发现一个活人影子才放心地离开。
待破庙空了,死死捂住口鼻的地痞才松懈下来,赶紧连滚带爬远离破庙,慌不择路下跑到城外的渡口,迎面撞见巡逻的官兵。
为首的官兵当即认出他:“洪六!”
地痞转身就跑,奈何早没力气,很快被官兵制伏。
其他官兵好奇询问:“他欠你钱?”
为首的官兵没好气地说:“前段时间我被调去码头巡逻,遇到一群地痞流氓提着刀就想把我们都杀了。幸好小赵大人身边的高手及时出现,我才侥幸活下来。当时带头的地痞就是这洪六,仗着大人放他出去报信,脚底抹油从我眼皮底下跑了!现在叫我抓到,看我不活扒了他的皮!”
地痞闻言,心惊胆战地求饶:“饶命,我、我愿意将功赎罪——我举报!我举报东南六路发运使身边的得力下属刚才在破庙和亡命徒做人头生意!他们打算今晚杀人!”
官兵们面面相觑:“当真?”
地痞连连点头:“绝不敢作假!”
为首的官兵思索片刻,“我会把这事奏禀赵大人,要是你敢撒谎,当心你的脑袋!”
待押走地痞,同僚小声劝说:“咱们是山帅使手里的兵,眼下不过借给赵大人调用,你何必将这事说与赵大人,而不在山帅使跟前借此露脸?”
官兵:“当初赵大人把身边的心腹派出去保护我们这些无名小卒,难道不值得还他一个救命之恩?”
同僚闻言便不多话了。
***
丑时三刻,一顶软轿行于无人的道路上,天空无星无子,忽有数道黑色身影从软轿头顶掠过,眨眼消失无踪。
提着灯笼走在前头的太监转身到软轿旁说话,里头的人吩咐两句,太监将灯笼转手,奔着黑色身影消失的方向奔去,不过片刻便消失。
可见也是个高手。
两炷香后,太监回来低语几句。
“当真?”软轿里头的人倏地掀开帘子,赫然是昌平公主身边的女官。见太监点头,女官难掩诧异:“田英卓真是胆大包天。”
“赶紧回府,禀告殿下。”
***
丑时七刻,公主府。
意外得知田英卓私下派人刺杀赵白鱼后,昌平公主盯着漏刻沉默许久,久到女官以为她会听从私心,放任田英卓杀了赵白鱼。
“纪兴邦不比赵白鱼,倒了一个纪兴邦,陛下只是不悦,死了一个赵白鱼,恐怕会是震怒,别忘了还有一个在西北打仗的临安郡王。”
人在前线保家卫国,家眷反倒枉死在膏腴之地,谁咽得下这口气?
不管是给霍惊堂还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但凡赵白鱼出事,两江的官没一个逃得掉。
昌平公主:“陈罗乌拒你于门外,田英卓成事不足,前有孤的皇兄想收两江,后有身份不明的高人虎视眈眈……前狼后虎啊。”她敲了敲桌,冷笑说:“我小瞧了赵白鱼,我小瞧了他!”
女官瞥了眼昌平公主冰冷中透出一点扭曲的神情,抿紧嘴唇不敢多话。
“没想到谢氏最小的孩子反而最像赵郎。”昌平公主直勾勾望着夜色,唇角的笑越扩越大,隐约可见疯狂的快意。“听说赵白鱼当初要科考,因着四郎的缘故,被迫放弃了?是谁的意思?”
昌平公主明知故问,女官配合她说道:“是驸马的意思。”
昌平公主快意地笑了一阵,猛地一掌拍向桌面,掌心死死扣住桌角:“赵白鱼来两江不到半年就几乎毁掉我苦心孤诣二十年的成果!三十艘船,两百多万两,还有一个发运使……我花了多少时间才培养出一个田英卓,花了多少银子才把他推到发运使的位置!”
蓦地松懈力气,昌平喃喃:“没了田英卓,两江漕运迟早是赣商独大。”
而这破败的困局是赵白鱼所致,换成任何一个人都足够她不惜一切代价去报复,何况这人身份特殊,如何不憎恶?
“赣商之所以壮大,还在于私盐走运,他们也在赵白鱼手里栽了个大跟头,短时间内绝对没法恢复元气,和殿下您相比,不过是回到赵白鱼没来之前的势均力敌。”
女官见昌平公主掌心磨出血,赶紧跪下来一边包扎一边安慰。
“赵白鱼逼得赣商断私盐求生,如今依样画葫芦,也逼得我必须放弃田英卓。”
昌平扫了眼女官,暴怒憎恶的激烈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恢复冷静:“赵白鱼身边有高手,不是霍惊堂留就是皇兄留给他的,田英卓找的江湖人不过是乌合之众,杀不了赵白鱼。”
女官:“如果留活口,局面岂不是更难收拾?”
昌平神色平静:“你那儿还有些狼毒?让李得寿送一瓶。”
狼毒俗名断肠草,送给谁不言而喻。
***
夜凉如水,丑时已过。
夜市关闭,处于闹市地段的漕司使官宅被死寂和漆黑的夜色笼罩,府里任一角落都熄灯,除了花厅。
花厅亮着两盏昏黄的灯,门窗紧闭,赵白鱼端正地坐在前厅的太师椅上,失神地望着地面,旁边是打着哈欠的砚冰。
“困了就去睡。”
砚冰摇头:“我还是陪着五郎吧。”
虽然不知道五郎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坐在花厅里,一脸凝重的模样,但他自幼跟着五郎,总觉得今晚不寻常,所以还是陪着五郎比较好。
赵白鱼:“到卧榻上躺一会儿。”
砚冰还是摇头,坚持站在赵白鱼身旁。
忽听外头窸窣一声,好似夜猫子踩过屋顶瓦片,砚冰原本不以为然,却听那声响越来越急促,逐渐迫近,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就条件反射挡在赵白鱼身前。
“什么东西?”
“田英卓派来的杀手。”
砚冰倒吸口凉气,将赵白鱼牢牢护在身后:“五郎你快跑,我掩护你……不对,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挡不住人家一刀,五郎您说现在咱们把衣服互换一下,杀手会不会把我误认成您?”
赵白鱼把他拉扯到一旁说:“你话本少看点,真以为杀手下手后不会检查身份吗?”
“您怎么不跑?”赵白鱼的淡定感染砚冰,他脑子很快转过弯来:“您今晚不睡觉就是等杀手来?可是傍晚时,您分明遣散衙役和仆从……哦,一定是小郡王派人保护您。”
临安郡王是高手,他的下属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对付非武将地方官派来的杀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魏伯也赶在天黑前回来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听不到屋顶的声音,反而是庭院传来阵阵刀剑劈砍和数声闷响,砚冰侧耳听了好一阵才放下心来,转身拍着心口说:“田英卓胆子也太大了!在这当口杀您灭口,他是完全没把朝廷和陛下看在眼里……不过五郎怎么猜到田英卓今晚会派杀人过来?”
赵白鱼简单说了地痞流氓洪六的事。
砚冰‘噌’一声站起,满脸肃杀:“五郎,我们立刻带兵抄了田英卓的家!”
赵白鱼笑了声,没料到砚冰还有想杀人的时候。
李得寿静静地看他,拿出一个黑色的瓷瓶:“你清楚殿下的为人,老奴敬重你是读书人,也是感念你这些年对殿下的忠心,所以给你自裁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