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开口呵斥的人坐在主位,约莫三十六七,两颊清瘦,面相偏苦,他便是贯通两江、沟通广东和福建海运商业的商帮会长陈罗乌。“别管来的是什么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行至中庭,谢氏摁住刺痛的心口,想不通刚才怎么会出口伤人,更想不通为什么脱口而出便是让人帮一帮那孩子。
赵白鱼:“先带我去落脚处。”
马车过桥时,砚冰见桥梁边有一排人在贩卖破破烂烂地器具,买家还不少,不由好奇,抓着一个过路人就问他们为什么买破烂货。
看得出元狩帝整顿两江的急迫心态了。
其他人面色讪讪,尤其上次出差错险些连累商帮的盐帮帮主方星文,全程不敢开口。
“那就不通知,要是他们到了,劳窦大人先帮我招呼一下。我初来乍到,没几个认识的人,正好趁此机会和大家认识,请他们吃个酒,也好向白跑一趟的同僚们赔个罪。”
洪州城门口。
窦祖茂起身擦着汗赔笑道:“下官有失远迎,罪该万死。不过下官记得大人赴任日期好像不是今天?”
砚冰看向摆在桥梁两岸的摊子很诧异:“这是古玩街?”
赵白鱼:“我提前来了。”
江西最大商帮会馆就设立在洪州府内,南北往来商人只要想做生意就能到赣西会馆来。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挪动脚步回前院。
“我哪点不像本地人?”
窦祖茂:“大人您住前漕司使的宅子,那是朝廷分给漕司使的宅子,要是您在当地有旁余的宅子,也可搬去别的地方。”
“提前、提前……”窦祖茂点头哈腰:“按往年常理,下官应携省内一众同僚到洪州地界三里外迎接大人的车马,大人突然提前,下官得通知省内诸位同僚都散去,恐、恐会连累大人留下不近人情的骂名。”
赵白鱼瞥一眼就知道没一个值钱货,但他不说,不打扰兴头上的砚冰。
面对这种诱惑,很难有人不心动,不过砚冰还是摆摆手说算了,赶紧跑回马车里。
马车里的赵白鱼小心折叠霍惊堂送来的信,头也不抬地问:“在外头发现什么新奇事物了?”
不过一会儿就有衙门里的监官慌里慌张跑过来,噗通一声扑跪下来:“下差转运判官窦祖茂见过漕司使!”
人家母子阔别二十年,即将相认的喜事,与她何干?
“大人言重了。”窦祖茂殷勤地说:“大人是要先熟悉衙门事务,还是到落脚的地方安顿自个儿先?”
他在京都府不是没去过古玩街,可都是当铺林立,街头结尾摩肩擦踵,哪有摆桥梁边上的古玩街?
“以小博大,性质说到底还是赌博。”赵白鱼撩开马车帘子打量外头,说:“你要是喜欢就去买点。”
谢氏藏在广袖里的手轻微颤抖,避开赵伯雍的目光:“那孩子到两江应该能和他亲生娘亲见面了,做错事的人到底不是他,李代桃僵也是我们对不住他。如果,如果他有所求,你和二郎能帮就帮点。”
“谁不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什么破烂货?那叫古玩!”
窦祖茂:“这条街前面一出便到闹市,方便大人府上平日采买货物,闲暇时还可去夜市放松。后面连着咱们洪州最出名的一条街,叫文昌里。”
“你!”
砚冰神采飞扬地说到古玩文玩和捡漏的小文昌里。
陆路转水路再转陆路,紧赶慢赶,约莫半个月才终于抵达江西首府洪州,而此时赵白鱼才收到霍惊堂的来信。
“是千两黄金!”本地人怂恿:“要不买点?桥这边十文到百文都有,桥那边则是一两都百两……价格越高,是宝物的可能性就越大。”
一辆外观简朴的马车经过官兵盘查顺利进城,魏伯先去探路,砚冰在马车旁边步行,新奇地打量洪州城,惊讶其繁华程度竟然不输京都府,甚至能看到一些金发碧眼、肤色各异的高大人种穿行于客栈酒楼。
砚冰拿出官防印信给他看,后者急忙领着人进衙门,又叫人找来能主事的。
言罢,谢氏离开。
差役一怔,态度友好了些:“可有官防印信?”
“这叫捡漏,古玩行里常见。你……不是本地人?”
此时,商帮几个代表人物汇聚于会馆内,商量怎么对付新来的漕司使。
“口音就不说了,如果是本地人会不知道洪州府最出名的一条古玩街叫文昌里?”
过路人打量这小兄弟两眼,衣服不起眼,料子不错,皮肤白白嫩嫩,手上有毛笔磨出来的老茧,关键是不知道什么叫文昌里,是只肥羊!
***
“你上次派去打听纪兴邦的人也说他刑讼谳狱,刚正不阿,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结果还不是栽在陈会长手里?”
“陛下跟你露过底了?”谢氏主动打破死寂。
窦祖茂从命,将人带到朝廷安排给漕司使的宅子,是座含有江南园林式假山花园和池塘的宅子,里头还有十来个家丁、仆妇和丫鬟,倒不显得冷寂。
拍了拍赵白鱼的胳膊,康王压低声音说:“便宜行事,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我派去打听的人回来说这新任漕司使叫赵白鱼,之前搅得淮南官场天翻地覆,事后全身而退,不是个能小觑的角色。”
赵白鱼:“我住哪里?”
赵白鱼笑了笑:“倾耳戴目。”
赵白鱼道谢,接过圣旨和官防印信,让砚冰去收拾行李准备上路了。
“还用那招文昌里问路?”
马车很快到漕司衙门,差役拦下赵白鱼:“闲杂人等,不得擅闯漕司。”
赵伯雍猛地抬头看她,神色震惊,不敢置信:“你也不信我?”
砚冰一脸嫌弃:“就这堆破烂货?”
砚冰正是好玩的年纪,有赵白鱼的允许便兴高采烈地跳下马车去花钱了,挑挑拣拣买来一个包裹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个黑煤块似的木头,嘴里嘟嘟囔囔捡漏成功的可能性。
“这是小文昌里,再里头才是文昌里。穷人在小文昌里,有钱人去文昌里,但是真正的捡漏之王还得在咱们这小文昌里找。个把月前就有个穷秀才来博运气,从一老汉手里买下一块破旧的和尚袈裟,那件袈裟是文昌里眼光毒辣的掌柜们一致认定的赔钱货,结果被那穷秀才五十两银子买下来,回家一撕开外头的袈裟,发现里面居然是前朝皇室里流出的千佛经幡!”
赵白鱼:“你我互为同僚,往后多的是共事机会,倒不必如此客气。”
砚冰跑到前面说道:“这位是新任漕司使赵大人,还不快叫人出来迎接?”
“三爷说了,各自手里的活计先停一停,等摸清新任漕司使是敌是友再谈下一步。”陈罗乌说道:“漕司使是友,咱们就带着他一起发财。是敌,也不过又一个纪兴邦。”
行李放进主院,赵白鱼绕着宅子走了一圈,摸到后门,听外头喧哗声阵阵便将门打开,发现竟是一条十分热闹的市集街。
赵白鱼:“古玩街?”
***
两人南辕北辙,距离越来越远,不能随意使唤海东青通信,一旦霍惊堂抵达西北,再要通信就难如登天了。
***
“小心驶得万年船,要没有我提前警醒,凭盐帮那船私盐就够姓纪的抄了我们商帮!”
“一百两?”砚冰语气犹疑,瞧着人脸色猜:“三百?八百?一千两!!”
“他借二郎的事试探我,我没松口。”
陈罗乌点头。
谢氏呼吸急促了些,闭上眼平息心情,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语气压抑地说:“你是为我和四郎,还是耿耿于怀当初被迫折断傲骨的自己,才记恨公主?”
砚冰:“不了吧,我赌技不行。”
赣西会馆。
赵白鱼笑着说:“就当是这段时间学习太紧凑的放松。”掏出点银子扔过去,砚冰稳稳地接住:“去玩吧。”
本地人语气神秘:“你猜猜,那经幡转手卖了多少?”
令人窒息的沉默围绕在这对少年时便相濡以沫至今的夫妻之间。
“正是。”窦祖茂笑得神秘:“大人以后便知文昌里的妙处。”
康王带来元狩帝任命赵白鱼为江西转运使的圣旨和官防印信,特意提醒他圣旨里多出来的一句话:“‘便宜行事’,以前只给钦差的权利,而今还是给你,好好利用。”
谢氏摇了摇头,连日来睡不安稳,脑子里全是些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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