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孤影在雪中独行,人过留踪,雪落无痕。
一直走到傍晚时分,名叫墨寒生的少年才在一个破落的小渔村前停下脚步。
此地名为金鳞村,是散落在藏龙镇边缘的十八个小村庄之一。
全村只有十几户人家,村头到村尾一眼就能望穿。
放眼看去,一间间粗陋的土坯房胡乱堆砌在大地上,各户门前搭好的竹架上,挂着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渔网。
村尾有一处破旧的老房子,屋顶茅草铺就,一道简陋的木篱笆围在门前,圈出一个半圆形的小院子。
这里就是墨寒生生活了十六年的家。
院子中央,一个身穿大红袄,脚蹬虎头鞋的小男孩正独自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拨弄着一只彩色小风车。
他粉嫩的鼻头忽然抽动了一下,在空中轻轻一嗅,随后扭头冲着篱笆外的一道人影笑着大喊道:“小叔,你回来了。”
墨寒生推开院门,对着这名快步朝自己奔过来的男孩笑了笑。
墨家一共六口人:父母俱在,长子墨大春一家三口和次子墨寒生。
此刻正抱着墨寒生大腿撒娇的男孩就是墨大春的儿子——金蛋。
墨寒生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正欲开口,却听“嘎吱”一声,破落的屋门被推开,一男一女从屋子里走出。
男的约莫二十七八,眯眯眼,白白胖胖的,正是墨家长子墨大春。
女的尖嘴薄唇,吊梢眼,面颊上抹着厚厚的廉价脂粉。
“金蛋乖,外面冷,回屋玩去。”大嫂随意找了个借口将儿子支开。
“寒生回来了,累不累啊……”墨大春一脸关心模样,上前嘘寒问暖了一番。
墨寒生却没有理会,一把将他推开,径直走进屋去。
原本一脸堆笑的墨大春顿时色变,瞪圆了豆大的眼珠子就要发作,却被大嫂伸手拦住。
“你瞧他手里提的东西,定是在外面挣了大钱,否则哪里来的银子买药?”
墨大春“嘿嘿”一笑,双眼转瞬变作了一道细缝。
一进门,就见一名枯瘦黝黑的老头儿醉醺醺趴在桌面上,一对低垂的八字眉像两条黑色的蠕虫一般耷拉着,右手边一只微晃的空酒坛摇摇欲坠。
这便是墨寒生的父亲,墨鱼。
金鳞村临河靠江,村民多以捕鱼为生,墨寒生七岁就开始跟着父亲在江上翻滚。
两年前夏天的一个正午,父子二人遇上了一场数十年难遇的大潮水,险些葬身江中。
最后虽说有惊无险而回,墨父却因此被吓破了胆,从此就开始一蹶不振,终日缩在家中酗酒度日。
墨大春夫妇二人平日里好吃懒做,墨母身体一直不好,养活一大家子的重担就落在了年幼的墨寒生一人肩上。
那一年,他刚满十三岁。
幸好墨寒生自小练就了一身不俗的水下本领,再加上其与生俱来不畏寒冷的奇特体质,两年来没日没夜在江上捕鱼,日子虽说艰难总算是熬了过来。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今年的冬天不知为何变得格外寒冷,附近的河流水域全都被寒冰冻住,渔民一下子全失去了生计。
祸不单行,前几日墨母又开始卧病不起,一家人的日子就更加艰难了。
大概是天无绝人之路,墨寒生今日去镇上找活,正巧听说有人在重金悬赏抓鱼,这才有了先前赤身下寒潭的一幕。
摆放好空酒坛,墨寒生提了提左肩的衣领避免伤口外露。
少女送的金疮药疗效奇佳,此时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没舍得多用,在伤口中心部位洒了浅浅一层后就将此物小心收好。
看了醉生梦死的父亲一眼,墨寒生心中叹息,摇摇头抬脚往里走去。
轻轻推开里屋的门。
病床上,墨母盖着一张破旧的棉被,半百的年纪头发已然花白了大片,睡梦之中苍老的额上依旧眉头紧锁,十分痛楚。
墨寒生悄悄替娘亲理了理散乱的发梢,掖好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