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头颅瘦弱“嘭”地倒下，方俞成滚落在地上，一口一口血从嘴边涌出来，他却傻了似，眼珠直勾勾盯着那张稚嫩残破脸。

晏凌听见身后惨叫兽吼，猛地回身，眼神冰冷，跃步冲去拔剑狠狠劈裂兽魂

几个幸存弟子看着消散兽魂惊魂未定，晏凌一剑杵进地里支撑身体，重重吸了口气，满嘴血气。

他指着一个方向，声音嘶哑：“走。”

弟子们连滚带爬地跑了，晏凌身形晃了晃，脱力跪坐在地上，用力捂住裂痛额头。

又有兽魂聚过来，晏凌抿了抿腥涩唇，望着漫天黑雾中距离堕魔一步之遥黑凤，轻轻把龙渊放远一些。

“你要自爆吗。”

怪异声音从旁边响起，晏凌偏过头，对上一双布满血丝残破眼珠。

他这才注意到，方俞成还没死。

不过也不远了。

晏凌淡淡看他一眼，转过头去，放开限制，放任心魔在身体里肆意，滚滚黑气从他体内逸散而出。

蒙眼布料被消融，露出那双冰冷诡异重瞳。

“重瞳”

方俞成眼神惊异，看着他半响，猛然爆出粗嘎可怕大笑：“重瞳你竟然是一双重瞳你来自黑渊一个怪物、魔头，万刃剑阁首徒竟然是个魔头，我一直嫉恨竟然是个魔头”

晏凌冷冷看着他，穹顶凤凰感受到黑渊气息，缓缓俯瞰，那双疯戾巨大眼眸涌现出贪婪。

“卧槽这凤凰是他妈金刚钻做吧”

侯曼娥已经满脸血，指甲开裂手死死扒着凤凰翎羽，问楚如瑶：“塞进去没”

楚如瑶紧贴在凤凰腹部，她大腿贯穿一道深长爪痕，腿骨弯折成奇怪弧度，她拿着已经融了大半玉盒，往凤凰心口去贴，却毫无反应，她唇角咬得血肉模糊：“没有。”

侯曼娥当即眼前一黑，怒吼：“都试了这么多次咋就塞不进去你不是它小伙伴嘛，你不是和它心有灵犀吗，你跟它好好说说给它融进去啊”

楚如瑶紧抿唇不说话。

“那怎么办”

侯曼娥快疯了：“难道真要死在这儿了那我穿一趟有个卵用我不服日这凤凰又搞什么鬼”

凤凰突然扑扇羽翼，直直向下冲去。

侯曼娥楚如瑶猝不及防，楚如瑶腿断受不住力，直接从凤凰身上跌下去，眼看就要被凤凰钢针般尾翼劈成两半。

侯曼娥脑子一嗡，想都没想伸出一只手拽住她。

楚如瑶还以为自己要粉身碎骨，却被拽住手，呆呆仰头看她。

“我一个恶毒女配，不搞死女主抢机缘就算了竟然还救人，真是和姓林混久了脑袋有毛病了”

侯曼娥骂骂咧咧把楚如瑶拽下来：“扒住了再掉下去老娘不会再管你。”

楚如瑶揪住凤凰翎羽，怔怔看着她，突然笑了：“谢谢你，侯师妹。”

侯曼娥斜眼瞅她，大概是因为两个人都是一身血，楚如瑶也没有小仙女圣洁样子了，她看得莫名顺眼了一点，哼一声：“明白就好，记得将来百倍还我大恩大德。”

楚如瑶唇角翘着，正要认真点头道好，眼神就凝固。

那凤凰直冲之处，蓝衣青年一身浴血，冰冷幽邃黑气呼啸着澎湃，他就静静在那里，浑身鲜血崩裂，眉目却沉静又断然，宛若献祭。

他道：“凤凰交给我，如瑶你们离开”

侯曼娥呆住：“这这”

楚如瑶呆呆望着他。

在理智反应过来，眼泪已经喷涌而出，楚如瑶大吼：“我不要我不要师兄师兄你让开”

晏凌望着那冲来凤凰，缓缓笑了。

方俞成还在旁边撕心裂肺大笑，一边笑一边呕血，嘴里疯了似一遍遍诡异絮叨着：“魔头魔头”

晏凌艰难站起来，站直身子，向着凤凰，张开双臂，闭上眼。

“魔头”

下一瞬，一股巨力猛地冲来，方俞成如疯鬼扑来，可怖堕魔黑气伴随着力量重重撞进他身体。

晏凌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狰狞扭曲脸，和一双布满血丝眼睛，他嘴里被硬塞进一根细长东西，化为庞大温润圣洁清气顺着他喉头滚落。

“魔头也行，魔头也行”

方俞成笑得惨烈：“晏凌，我后悔了，我对不住你们，我死是我活该，我活该，但是我师弟师妹不该死晏凌，我把我所有东西都给你，你不能死，你得活着，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把他们带出去把他们带出去”

他骤然爆发出凄厉怒吼声中，融化成一团黑气撞进晏凌身体，晏凌大震，残魂与心魔瞬间被那黑气裹住，冲向清心草化为精纯清气。

两种庞大力量对撞，如日月山河颠倒，晏凌狠狠一震，前所未有可怖洪流爆开，瞬间颠覆抹杀百里兽魂

“不”

凤凰尖锐弯喙刺向晏凌劲瘦身影，楚如瑶双目赤红，她长发如长蛇飘起，一把将莲花咬进嘴里，双手生生撕开凤凰腹部翎羽，整个人义无反顾朝着它心口魔气最深处撞去

侯曼娥被罡气刮得满脸血，她心底骤升一种可怕狠戾意气，狠狠将赤莲捅进凤凰心口，怒吼：“拼就拼要么一起生要么就他妈同归于尽”

天地一瞬死寂。

霎那，璀璨金光贯穿天地

浩大修为自林然身后而起，随着一声轻微细响，突破了元婴。

瀛舟抚着手臂，那里险些被她连肩斩断，他咳着咳出一口血来，气息浮动，眼中第一次出现惊异：“你是元婴”

“不。”

他又否决自己：“你体质分明不到金丹，是如何成就元婴”

风竹被不知何起浓雾缠绕，林然一剑斩断，不答反问：“清心草在哪儿”

瀛舟也不在意，好脾气地笑：“没用，清心草在这世上最不可能交出人手上，约莫早已被毁去，那孩子永远也拿不到清心草。”

林然看着他云淡风轻模样，缓缓道：“你觉得自己算无遗漏，觉得大局已定、可高枕无忧。”

“难道不是吗”

瀛舟看着她，忽然轻笑，长指轻点唇角：“不，其实我还有一烦恼我想要姑娘，却对我恨之入骨，我想请姑娘教我，该如何让她消气。”

林然言简意赅：“你有病。”

“我是病了，本为夺命而来，却偶遇姑娘，为姑娘病得不轻。”

瀛舟轻轻一声叹气，柔润眼睛看着她：“以筑基夺元婴修为，是为逆天而行，必将反噬自身，而今命理已被我更改，凤凰堕魔天命子为我掌握，姑娘又何苦自伤，让我心疼。”

“与你无关。”

林然眸色明净：“我不懂你废这些话有什么意义，你知道无论你如何巧言令色，我都不会对你有丝毫怜悯和善意。”

瀛舟眼神骤冷。

“我视世人如手中棋，肆意操纵、生杀予夺，何须何曾伏低做小，唯对你你却只当我巧言令色。”

瀛舟气极反笑，眼神诡谲冷翳，忽笑：“既如此，便当我巧言令色，林姑娘，恕我无礼，要强求姑娘一场了。”

他不止想要天命子，他更想要她。

她是他意外之喜、是让他惊鸿一瞥就再放不下明月。

他想她想得魂牵梦绕，日日夜夜身子发疼，她恨他也好、想杀他也罢，都得留在他身边，一生一世陪着他。

雾气倏然翻涌，他体表一寸寸开裂，更恢弘庞大灵气自他体内爆涌，白皙修长五指弯如利爪，他一把抓向林然，天边却骤然一道耀眼金光炸响，伴随着重归清明凤鸣，霎那贯穿天地

瀛舟一震，不敢置信望向那金光方向：“怎么会”

“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真正天命之子。”

林然望着那远方浩然金光，目光欣慰：“那从来不是一个人，那是一种意志与象征，只有真正大无畏勇气与毅力，真正敢为苍生负天命赤诚与热血，牺牲、奉献、付出，那才是真正，天命所归。”

天道不仁，却永远留一线生机。

而他们，抓住了那一线生机，就可以一寸一寸，撕裂开整片幽翳苍穹

温凉长喙轻触脸颊，楚如瑶缓缓睁开眼，对上一双巨大温润金色眼睛。

不详黑灰一寸寸湮没，重新露出华丽金色尾羽，大片大片奔涌兽魂如烟消散，天空仿佛撕裂开，明媚阳光打进来。

楚如瑶一把抱住凤凰，又想到什么，大喊：“师兄侯师妹你们在哪儿”

“这儿呢这儿呢。”侯曼娥从凤凰底下钻出来，呸呸吐出两口灰，凤凰却轻鸣一声，弯下脖子用脸蹭了蹭她剑。

那上面有它凤息。

它与楚如瑶结契，侯曼娥却也把赤莲剑捅进它心口，它本命凤息涌进赤莲剑，隐约凝塑成新赤莲剑灵是一只火凤。

“蹭什么蹭。”

侯曼娥刚才被这只凤凰搞出阴影来了，抱着赤莲剑往旁边闪，吼楚如瑶：“你管管你家凤凰，又不是我契约，它白占我什么便宜。”

楚如瑶咬唇笑，瞥见旁边慢慢从金光走出来人，惊喜：“师兄”

晏凌低头看着手，感受着身体里重新涌动力量，抬头看着她们，慢慢露出个笑来。

楚如瑶：“都结束了。”

侯曼娥恨不得当场摊平：“总算是结束了。”

晏凌脸上带着浅浅笑意，他要向她们走去，脸色微肃，却突然感受到什么，仰天望去。

天顶散开阳光不知何时又被阴云遮蔽，滚滚雷光在云层中翻涌。

“雷云”

侯曼娥一呆，想到了什么，不忧反喜，兴奋道：“是我劫雷吧刚才我突破了，已经结丹了这雷一定是来劈我哒”

楚如瑶：“我也突破了。”

侯曼娥：“呃”

“师兄也突破了。”

楚如瑶摸了摸凤凰翎羽：“刚才凤凰险些堕魔，怕是也要历劫。”

“”侯曼娥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瞬间惊悚：“四个雷”

楚如瑶：“不止，如今天地灵气复苏，各宗弟子那边估计也有不少突破，就比如黄师兄，肯定也是结丹了。”

侯曼娥捂住心口，安慰自己：“算了算了，反正大家各劈各，也不会”

话还没说完，侯曼娥就眼睁睁看着天上雷云汇聚在一起，瞬间弥漫了整个天空，厚重黑色雷光如腾龙翻涌。

“这”

她感觉自己牙关渐渐打颤，眼神惊恐：“结、结个丹而已，不至于这么吓、吓人吧。”

“黑云聚，九重天这是九重玄雷。”

楚如瑶一震，骇然道：“这是天罚之雷”

晏凌脸色骤变：“是林师妹”

“真是出乎意料。”

瀛舟逐渐回过神来。

他蹙起眉慢慢松开，心绪微动，倒也坦然干脆，看着林然，倏然眉眼弯弯一笑：“姑娘说得有道理，是我被迷了眼，小瞧了天下英雄，这一局，算是姑娘胜了。”

“我输得心服口服。”

他柔声道：“所以我放过他们，只要你与我走，好不好”

林然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有脸做出这么多祸事后，还能这样云淡风轻与她说笑。

她道：“不好。”

“看来你真是气大了。”

瀛舟似有一点无奈，轻轻叹一声，看着她，竟有那么一点不可说温柔：“世人不会懂我，我也不需要他们懂，唯有姑娘，我知道，姑娘懂”

“我也不懂。”

林然断然：“无论什么理由，无论说得多冠冕堂皇，是你为一己私欲肆意伤害别人，这也许是你认同道理，却绝不是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好。”

瀛舟眼神微变，倒也压着没有动气，莞尔状：“是我不好，姑娘别动气，只是你我用为元婴，打了这半响也没分出胜负，我这身子还能多撑会儿，可姑娘这白来修为却不知还能维系多久既然姑娘杀不了我，不如我们都先鸣金收兵，好不好。”

瀛舟以为她会答应，毕竟说到底，晏凌没死，凤凰未堕魔，他们之间并没有不可逆转矛盾，撑着元婴修为她也不好过，他既然已经认输，但凡一个理智人，都不会再继续。

但是他错了。

前所未有肃杀青光直直劈碎他法衣，在他胸口撕裂开一道淋漓血痕。

“谁说我杀不了你。”

他喉口一闷，血丝涌出唇角，愕然抬头，只见轰然雷光在她身后乍现，悍然剑势拔地而起，映亮一双秋水寒凉眸子

他听见她一字一句：“今日纵受天罚万钧，我亦要你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