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不了,当时梁大妈哭得比我伤心,一边泪如滂沱,一边拦着我师父,劝他说:‘娃儿不是那个意思,娃儿是无心之过,算了,不要打了,娃儿遭不住这么打。’我听着梁大妈的哭声就知道,我伤了她的心了。”李木说这话时眼里泛着泪花。
“后来的三天晚上里,我睡不着,我就想我师父说的话,直到现在才明白一点那些话的意思,那时我当然想不明白,所以我就想想梁大妈,越想越后悔。
“梁大妈带我去买菜,其实不是看重我能帮她多少忙,而只是想炫耀,就像家里有颗宝珠一定要拿出来给大家看一样,她要周围的人知道我有多优秀,所以每次她牵着我的手都是充满了骄傲和得意。她从小照顾我,当我是她的亲孙子。
“梁大妈是抠门儿的,还爱占小便宜,每次买菜总是要商贩抹个零头或是送点儿什么,但她总爱给我和筱花买新衣服,买小零食,不管我们怎么推拒,她依旧坚持;梁大妈是没见识的,但她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期望能对我们有所帮助。
“我记得有一次,我在外面玩儿,有个男人跑来逗我,把我逗哭了,哭得老大声了,惊动了在院儿里打扫卫生的梁大妈,她提着扫帚就出来了,啥也不管就追着那男人骂,骂了足足三条街,我不怀疑,要不是追不上,手里的扫帚早就招呼上去了。
“我明白了梁大妈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所以,后来我就怕梁大妈,怕让她失望;也怕遇见她,怕她对我的爱。”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最怕的是街口的付老头。”听完李木的故事,唐黄悠悠地说道。
付老头是个孤僻的老人,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和孙子付化扶持生活,或许是太多事要让他考虑,他整天板着脸看不见笑容,李木他们经常在他家附近玩,那时候小,调皮捣蛋的,常被付老头训斥。
李木听见唐黄的话,“噗嗤”一笑,“本来确实怕他,后来有次和付化闹了矛盾,付化骂我没爹没娘,他知道以后就把他最疼爱的付化吊起来打,还摁着付化的脑袋给我道歉,打那儿起我就不怎么怕他了。其实平安县的街坊们都是差不多的,他们都是这样一群人。”
唐黄叹一口气,“唉……难怪啊。我想喝酒了。”
李木没有理唐黄,自己仰头喝一口酒泉,开始回答唐黄之前的问题,为什么他放不下梁大妈,“六岁以前的事我记不清了,之后的十年我一直在平安县生活,和那些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们,修行人口中的凡人们一起,我也当了十年的凡人。
“后来我决定出来走走,突然就成修道人了,还是修行人中的佼佼者,可这些都只是他们眼中的我。修行人们的奢华,修行人们的你争我夺,修行人们的高高在上,他们的理所当然,这些我都不懂,我的理所当然他们也不懂,我不过是平安县里的那个傻小子。
“所以我不愿意和那些权贵们来往,融不进去,聊不到一起去,烦!你问我为什么总是往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街道走,因为我就爱往普通人里扎堆,那才是我熟悉的地方,和江湖上的恩恩怨怨相比,我更在意他们的喜怒哀乐。
“然后今天我们到了永和街,遇到了卖米糖饼的大娘,我对她的故事感兴趣,她让我唏嘘。我看出来了,她是一个质朴的人,一个饱经沧桑、历经磨难的人,一个疲惫的老人。
“大娘没有被苦难打倒,她的痛楚也被信仰所拯救,这是一件好事,可偏偏有人利用她的悲伤在榨取她和她家残存的生命——为什么要拼着衰老的身躯劳心竭力地挣钱,然后白白地拱手送人?
“大娘自愿奉献家产,没人强迫,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她还收获了快乐和满足,哪怕健康和时间被窃取,大娘自己仍旧觉得没受伤害,只有心满意足,更没有旁人因此受到伤害,这到底有什么不好呢?如果告诉她一切都是骗局,只会将她推入深渊。
“可我就是愤懑!讲道理,一个迟暮老人就该安享晚年!自己挣的钱不该砸在虚无缥缈的东西上!早衰的身体就该用营养填补,而不是让不知真假下辈子来掏空!老子特么的就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崽种把钱拿去了,又特么的用在哪儿了!”
“小伙子,听你这口气是想搞事情啊?”看着李木终于振奋起来,唐黄由衷地感到高兴。
“对!搞不搞?”李木目光灼灼地看着唐黄。
“搞!你陪兄弟我浪,你浪的时候我肯定要陪着啊。”唐黄笑意盈盈。
“行,”李木吃完最后一块儿米糖饼,饮尽酒泉中的酒,“还吹个屁的风,看个屁的星星,回去睡觉!睡醒起来搞事情!”
李木刚一起身,身子就摇摇晃晃,踉跄几步,唐黄连忙扶住,“我说今天这酒这么越喝越清醒,原来是后劲儿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