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过去了,但夏天还远,夜晚的风还有些料峭,吹在身上很冷,这样的室外环境并不适合赏景抒怀,就算这样,李木还是躺在屋顶,仰面望着头顶的夜空。
庄子里不比野外,地上灯火万家,连成片的莹莹把天上的星光都遮掩了过去,今天又不是晴空万里,迷蒙的云层再一遮掩,深蓝色的天幕上只有那几颗比较明亮的星星可以被找到,稀疏地微弱闪亮,就像布上被溅射的火星烫出来的小眼儿,唯一清晰明了的,就只有那一轮残月了。
“怎么跑屋顶来了?不说这瓦片有多脏,你也不嫌坐在上面硌得慌啊?哎哟,风吹着有点儿冷哦。”唐黄从房间窗口飞到屋顶,走到李木旁边坐下,陪他看星空,“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啊,你看啥呢?”
找个住宿并不是什么难事,多问几个人就好,李木和唐黄很轻易的就找到合适的住宿地方,可一路上李木一直鲜言寡语,洗漱整顿之后更是独自来到屋顶。
“还是野外的星空好看,地上没有那么多光亮的时候,星星们都是闪亮的,洒满了整个天空,你要是盯得久了,还会有许许多多黯淡的星星冒出来,让你怀疑是不是天上全是星星,一点儿空隙都没有。说来也怪,只有星星和月亮的夜空是深蓝色的,有了遍地灯火后反而变黑了,明明后者更亮。”李木没有回答唐黄,自顾自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
“嗨,野外的晚上就只能看看天,天能不好看点儿?到了庄子之后,活动就多多了,又何必在意它呢?”唐黄继续盯着夜空,试图找出它到底有什么吸引了李木,听到李木的感慨,随口答复着。
李木没有回应唐黄,依旧昂首看天,同时抓了一块儿米糖饼扔嘴里,“喀嚓喀嚓”,在牙齿的咬合下,米糖饼发出很干脆的崩碎声。
在李木他们所处的罗象国南方,空气一向很湿润,普通人家里少有能密封的器皿,而米糖饼能在李木嘴里发出响亮的声音,这只能说明米糖饼被做出来后并没有存放多久,至少没过夜,不然它早就被空气中的水分润湿泡软。
“还吃啊?准备今晚就吃完?真不怕胖。”唐黄在一旁打趣道。
李木从纸包中取出一块儿,递给唐黄,“要吗?”
唐黄没有动作,“你吃吧,我不要。”唐黄是爱吃甜食的,他只是不想吃这米糖饼。
李木并不意外这个结果,自己吃了那块米糖饼,又提起酒泉喝了一口,也不知道是拿酒泉的美酒来为米糖饼添色,还是用米糖饼来佐酒。
唐黄再次开口问道:“你到这屋顶到底干嘛来了?”
李木咽下酒和米糖饼,回答道:“吹吹风,喝喝酒,想喝醉了好睡觉,可今天这酒只是辣,越喝越清醒。”
“大娘的事就这么放不下?”唐黄一直都知道李木为何这么闷闷不乐。
李木再次吃了一块儿米糖饼,喝一口酒泉中的美酒,没有直接回答唐黄的问题:“你知道的,在平安县的时候,我家隔壁住的是梁大妈,我总是怕她。
“梁大妈他们一辈人小的时候不像现在,那个时候学堂很少,还特别贵,没有几个人读过书,梁大妈也没有读过。梁大妈不识字,算数也不好,我却读过,成绩还不错,所以梁大妈每次去红叶坊买菜都会拉上我,让我帮她算账;就算躲过了,没让她逮到,她买菜回来后也要我帮她核算一遍,看有没有问题。
“此外,梁大妈特别没见识,她一辈子就在那几条街活动,连城东都没有踏出过,我师父说的那些江湖见闻她从来不信,说不可能有屋子那么大的动物,人也不可能上天。梁大妈甚至连狼、狐狸这些野兽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梁大妈还特别爱唠叨,每次碰到我,不是反复聊些琐碎的生活小事,就是滔滔不绝地给我讲那些听腻了的大道理。要是她在讲哪个故事的时候我笑了,她就会把那个故事一遍又一遍讲给我听,想再逗我笑;要是我犯错了呢,她就一遍一遍地告诉我不该这么做,应该做一个怎样的人。”
“所以你就不耐烦了?挨了十四岁那场打?”唐黄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对。那件事的起因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我口不择言地骂了梁大妈一句:‘你怎么这么蠢笨啊?’
“我记得很清楚,梁大妈没有生气,只是羞愧地闭上了嘴,当时我有一瞬的得意,这一切恰好被我师父撞见了。
“在我记忆中,师父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古灵精怪的,那是他唯一一次发怒。他痛斥我:‘你到这个年岁,逆反了,我理解,但我过去教了你那么多,你怎么敢如此自视甚高,趾高气扬?你有什么资本瞧不起别人?’骂完之后,师父就把我裤子脱了打,打完之后我连续三天是趴在床上睡的。”
讲到此处,李木喝了一口酒,眼中充满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