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知县并不意外有人发问,这等大事,没人问才奇怪。
只是他要看是哪个敢挑头,此时一见,发问的人是田凯,心里一动。
他知此人虽是得袁成瓒看重,但与之并无太多利益纠葛,且有任侠气概,在公人中有些威望,想到这里,他点点头,“你且问来。”
“堂尊之言,卑职本不敢质疑,只是大人自蓟县军饷之事到高家庄之事,除了一个已死的张卓成外,并无实据,尤其那高家庄三百一十六口,大人如何判定皆为太平道教众?我等公人本该服从上令,只是此事委实太大,若无实据,还请县尊恕我等不敢从命。”
说罢他回班站定,等着看其余人的反应,他相信这等事堂下的皂隶们没有一人情愿去做。
就算那高家庄有太平教众,也不可能庄内男女老少尽是。
这知县摆明了是要杀良冒功,自己就算承担风险,也要第一个出来阻止。
不然等他做下恶事后,哪怕杀了这狗官,人都被他害了,杀他也于事无补了。
且他坚信,只要他挑头,后面的公人大多定会附从。
他在这厢讲话的时候,王龙早已在下方起了小动作。
不多时,果然从刑房中有一人站出身,向孔春晖问道:“县尊大人,若是那能劫持军饷的上清门也窝藏在了高家庄,难保不会还有类似张卓成的凶人,不是卑职等妄自菲薄,只是确是力有未逮啊。”
他虽没有明面抗命,但是话中不外提醒众人,咱们去了也就白白送命。
这边话刚说话,又从兵房中站出一人,道:“堂尊容禀,非是我等不尊大人之令,只是这镇压百姓,非我等公人职责所在呀。”
这人直接说到镇压百姓,似是无心,可谁又听不出他话外之意,根本是否定了县令所说合庄皆是教众之说。
壮班只有二人,那卢班头见其余各班都说话了,自己也得说,硬着头皮道:“县尊大人,卑职以为,这等大事,须从长计议为妙啊。”
几方都站出来表态了,那普通胥吏们又怎能看不出形势。
谁又不傻,太过蠢愚之人在这衙门中也无法生存,适才袁成瓒被夺权,他们几乎都没什么态度,那是因为无论何人主事都要任用他们这些皂隶。
这也并非孔知县刚掌权,这些胥吏们就敢拿捏他。
见了他如此轻易就把袁主簿拿下,谁还不知他手腕高深,但是这知县竟然要他们镇压百姓?
就算那高家庄真是太平教众,就算他们能做到。
可在这一县之地,那一庄人又有多少亲朋故交?
皂隶几乎都是世袭,偶尔欺压个百姓他们能做,但是屠庄,他们若是做了,这静海县乃至卫府,还哪有他们立足之地了?
知县转迁他处,他们可是要世代留在这里的,若真做了,全县父老用吐沫都会淹死他们。
此时,那姚老道一直在旁观望,两个弟子侍立在后,见知县脸色不太好看,他拉了一把县丞张百川,然后不知与之说了什么。
张百川热闹看得正高兴,他巴不得这县令吃瘪,可惜啊,这班人如何做亦是徒劳啊!
此时忽然感觉身后道人拉他,他听完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田凯,然后走到暖阁旁,与知县耳语了几句。
孔知县坐在上首,对张百川摆摆手,示意自己知晓了,然后继续泰然自若地听着堂下议论。
只是偶尔望向田凯的时候,目中有寒芒闪烁。
若无此人挑头,这班人定无这个胆子与他硬抗,想到刚才张百川的复述老道的话,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此时他本想耐心看众人反应,可听到他们越说越离谱,其中还有一个半大小子跟人议论他是否被妖道控制,张卓成也是那老道做的鬼的时候,终于面上现出了怒色。
他一拍桌案,喝道:“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