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这是在做什么?”
顾晏被吓了一跳,没好气道:“这些既然是假的,当然要收起来了。难不成,你还想我继续供奉着,吃这人世间的香火?”
她眨了眨眼,眸光狡黠灵动,带了几分打趣的意味。
这感觉,有点微妙。
好像认识她以来,从未见过她这么俏皮的神态。
江寒舟心头一动,笑容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若是你上的香,再多吃一些,未尝不可。”
“那还是算了。我担心,哪天你心情不好来找我诉苦。”
顾晏拿帕子擦了擦那个牌位,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对待什么无价之宝一样。
透过这一幕,江寒舟几乎能想象得出那样一幅画面——
安静的小祠堂里,少女静静地坐着,抱着牌位轻声诉说着心情。
画面恬静美好,背影却透着一股寂寥和落寞。
他蹲下来,拿过那个牌位,想到她的手时常在上面抚摸着,心里有些吃味,“不过是个死物而已,何必如此看重?”
早知道,他就应该把身上的玉佩替换过去。
日后再拿回来,好歹也是她摸过的。
这牌位,既寒碜,又不能像玉佩那般时刻佩戴。
失策了!
顾晏定定地看着,突然叹气,“这个死物,当初可是阴差阳错地救了我!说起来,还是要托你的福呢!”
两人同时想到了那一场比脸大会,对视一笑,索性直接坐在地上,闲聊起来。
大多时候,都是顾晏在说,江寒舟在听。
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半夏趴在门缝里,看着里头那两位主子,眉头皱出了一层层褶皱。
这时,姜嬷嬷从身后走来,轻声喊了她一句。
她回过头,突然伸开双臂,紧张地问道:“嬷嬷,您怎么过来了?”
姜嬷嬷慈爱一笑道:“小姐在里面吗?”
“在,不,不在,”半夏大囧,没敢继续这个话题,“嬷嬷有要紧事吗?”
姜嬷嬷静静地看着她,好像没看到她的如临大敌,拉过她的胳膊,走远了些,才道:“你在遮遮掩掩什么?两位主子能够独处,那是好事啊!”
半夏讶然道:“嬷嬷,您怎么可以这么说?这可是关乎小姐声誉的大事!里面那人,可是江大人啊!若是让人知道,江大人与我家小姐纠缠不清,岂不是糟了?别人会怎么想小姐?”
岂料,姜嬷嬷突然附在半夏耳边,低声说了句。
下一瞬,却见半夏一蹦三尺高,尖叫,“嬷嬷,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人真的是……真的是……是他吗?”
“真的!”姜嬷嬷笑着点头。
半夏顿时红光满面,围着姜嬷嬷一蹦一跳的,像得到了糖吃的孩子。
她就说嘛,小姐已经那么惨了,怎么会没有点贵人相助呢?
原来,贵人一直都在她们身边!
门外的动静,也传入了屋子里。
顾晏眉目带笑,同样对这样的结果很欢喜,甚至是满意。
突然间,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前世,楚王是死了的,但这辈子他安然无恙,是否意味着,她的结局也会不一样?
一想到不用被火烧死,心情也变得开阔起来。
“在想什么?”江寒舟问她。
她没敢说前世的结局,但目光落在那骨灰盒上时,突然问道:“既然你还活着,这骨灰又是谁的?”
“不知道。”江寒舟道,“当初,我来到金陵后,伤势很重,一切事情都交给林逸清去安排,自己则躺在药铺养伤。这些骨灰,说不定是什么动物的。”
顾晏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词,拧眉道:“伤势很重?”
“对。”江寒舟点头,似乎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中,缓缓道来,“我来金陵前,遭遇了一场刺杀,除了白青,身边的将士都喝了下药的酒,死在了昏迷中。而我因为提前醒来,刺客才没能得逞。但对方人数众多,我与白青狼狈躲藏,才堪堪保住性命。”
顾晏嘴唇动了动,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像以往安慰半夏那样。
等反应过来,她脸色一红,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被他握住。
他的手有些凉,掌心有茧,稍微一动,摩挲着她嫩而光滑的小手,带起一股陌生而粗粝的酥麻感。
她脸色一怔,一动不敢动。
这时,江寒舟又说道:“我能躲过那一场刺杀,还要归功于梦里的一场大火。”
“梦里的大火?”顾晏好奇道。
江寒舟点头:“我梦见,大火烧了楚王府……”
“啪——”
顾晏本来拿着骨灰坛的盖子,甫一听到这话,手一抖,瓷盖顿时掉到地上,碎了一地。她连忙捡起,许是心神不宁,一个没留意,就被瓷片割了一下。
她倒吸一口凉气,垂眸一看,却见指腹上沁出一颗晶圆的血珠,红得刺眼。
“怎么这么不小心?”江寒舟拉过她的手,捻着帕子,为她擦掉血珠。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突然问道:“王爷,你怎么会梦见一场大火?”
江寒舟以为她害怕了,连忙安慰她,“有可能是冥冥之中命不该绝,才会让我梦见那场大火。虽然在梦里,楚王府众人被围攻,王府被火焚烧,但也只是一场梦而已。我肯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说得肯定而自信,却极大程度地安抚住顾晏的惊慌失措。
毕竟,那场大火,曾经把她烧得体无完肤。
至今闭上眼,她还能感觉到火焰灼身的火辣与疼痛,没有什么会比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更残忍恐怖的了!
这一世,她应该不会再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了吧?
楚王还在!
这便是她重生以来最大的安全感。
她抬起头,透过窗子,可以看见外面天空澄澈,秋高气爽。
而眼前的男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容色平平,面无表情,但她知道,隐藏在面具下的那张脸俊美如画,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身份。
这样的人,将会是她未来的夫君!
江寒舟见她神色有异,眼神关切道:“怎么脸色突然变得那么难看?可是着凉了?”
说着,他解下披风,披在了她的肩上。
暖意袭来,也将她从那噩梦般的过往中拉回来,她环顾四周,空旷的屋子,鲜亮的家具颜色,连阳光落在窗棂上的光影,都与那场大火搭不上边。
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上天赋予她的重生,到底还藏着诸多眷顾。
这一世,她不需要独自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也不用去想该如何与苏晋北周旋,才能为她的宝儿争取逃离的时间。
对,宝儿……
她心神一颤,急道:“宝儿,在楚王府,安全吗?”
“为何这么问?”江寒舟见她神色突然惊惶,柔声道,“姜嬷嬷应该有跟你提到过宝儿的情况,得知即将有你这个娘亲,他是非常高兴的。宝儿很乖,相处起来也很容易。”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一些话萦绕在唇边,却又吞回了肚子里。
罢了,关于宝儿的事,他自会处理好。
实在不必告诉她,徒增烦恼。
顾晏却长舒了一口气。
她知道,宝儿是个极好的孩子,只是差点遭遇了白文广那些肮脏的手段……
她不担心日后与宝儿的相处,只是心里总有些不安,似乎遗漏了什么。
但身旁的人不时安抚与宽慰她,提着的心也慢慢落了回去。
她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便是最大的庆幸。
至于有关于烈火焚烧的那场噩梦,就让它永远埋藏起来吧!
……
直到很晚,顾晏才收敛起略显伤感的思绪,与江寒舟一起走出屋子。
而那个装了骨灰坛和牌位的箱子,直接给了白青。
本来,顾晏打算埋在地下,但江寒舟说,这两样东西不吉利,最好让白青处理掉。
顾晏骨子里是个极懒的人,此刻有人帮她“出谋划策”,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也不可能会拒绝。
索性,都听他的。
如此,又平静地过了两日。
夏末秋初,天气也开始凉了起来。
院子里,不少下人都生了病,其中,尤以半夏的症状最严重。
她不仅浑身发热,脸色发红,咳嗽不停,甚至连意识都有些模糊。
顾晏见状不妙,直接带人去了林逸清的药铺。
谁想到,药铺里外排着长长的队伍,多以平民百姓为主。
一眼看去,那些人或脸色发红,或咳嗽不止,症状与半夏的有几分相似。
顾晏秀眉微蹙,直接去找林逸清。
许是堂内大夫少,林逸清也没待在后堂,反而是坐在一张桌子后,给人诊脉。
见她过来,他就好奇道:“二小姐,你也生病了?”
“不是我,是半夏。”
顾晏让人把半夏抬过来,担忧道,“林神医,你医术高明,赶紧给她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儿?从昨晚开始,她就开始发热,咳嗽,今天甚至已经神志不清了……”
“你先别急,我看看,”林逸清连忙起身,掀开半夏的眼皮看了看,又把了把脉,脸色骤然凝重起来,拉开顾晏,沉声道,“你离得远一些,不,你先回去!不,不行,你们院子里还有谁出现了这种症状的?”
顾晏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连忙回道:“有不少丫鬟。林神医,这该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