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广依旧是那副冷漠的神色,闻言,就反问回去,“死人是不会说话、也不会告状的。就算我对你动手,谁又知道呢?”
直到此刻,关荣山才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恐惧。
他竟然觉得这个人说得对!
天高皇帝远,此处又杳无人烟,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怪就只能怪,他大意轻敌了。
可饶是如此,他依旧不放弃,“你无非是为了这些药人,我给你便是。”
横竖这些也都是未成型的药人,没有他手中的秘方,根本练不成终极药人。
可他忘记了,就算杀了他,这些药人也会落到白文广的手中。
因此,白文广眸光冰冷地扫了一圈,冷声喝道:“赶紧动手!早点解决了,我还要回去陪我的美人儿呢!”
话音落地,弓箭手齐齐就位,朝着关荣山的人射了过去。
双方人数差距不小,但因为关荣山带来的是佩戴着环玉刀的侍卫,身手不差,反应也敏捷,一开始还能应付自如。
再过招几十个回合后,关荣山的人逐渐露出颓势。
白色羽箭密集如雨,关荣山终于放声大喊,“住手!白文广,你让你的人住手!我若是死在这里,就会有人把你戕害朝廷命官和炼制药人的消息捅到陛下面前,到时候,用我的命来换取丞相府一门的滔天富贵,不知你可甘愿?”
白文广眉头一皱,连忙喝停手下,阴恻恻道:“你在威胁我?”
得知有转机,关荣山也顾不得老脸,径自说道:“这怎么能算得上威胁?我只是想与你做个交易,药人可以给你,你害死江寒舟的事,我也烂在肚子里,但前提是,你要放我离开。”
白文广残忍地勾起嘴角,“如果我说不呢?”
“不然,我死也要拉丞相府垫背。”关荣山面目狰狞,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道,“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暗中部署好了一切,只要我没能在午时回去,我的人就会在整个东陵国散布消息。横竖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能把丞相府拉下来,也不算亏。”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丞相府来比?”白文广厉喝。
但关荣山说得没错,为了丞相府的满门荣耀,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他想了想,却道:“关巡抚一条命,可真是值钱!”
关荣山闻言,暗暗松了口气,问他:“白少爷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白文广道,“我只是听说,关巡抚手中有炼制药人的秘方,不知可否割爱?还有那些已经成型的药人,我也没见过呢……”
关荣山只差没指着他的鼻子骂一句“阴险”,但此刻身家性命在他的手上,咬了咬牙,一脸肉疼:“白少爷想要,我给就是。只是,秘方不在这里,等回到金陵后,我自然会给你。”
白文广满意地点头,“关巡抚如此爽快,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横竖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这些药人我也不全部拿走了,一半留给你吧。”
他虽然手段蛮横,却并非不懂世故。
此刻安抚住关荣山,只是权宜之计。
等以后有了炼制药人的秘方,他又何须在意区区几个药人?
可是,关荣山却摇头推辞,“白少爷肯放我一条生路,这些药人就当做赔礼吧!还请白少爷笑纳。”
他说得真诚,仿佛真心为刚才的莽撞而致歉。
可不知为何,白文广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总感觉,关荣山这举动有点古怪。
那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片刻后,他举起手,示意侍卫收起兵器,语气暗含警告,“既然关巡抚如此识趣,那我就全部收下了。横竖此事已了,午后就回金陵吧。”
“这么快?”
“怎么?你想跟本少爷耍手段?”
“不敢。”关荣山含下口中的屈辱,适时地认错。
见他如此能屈能伸,白文广脸色鄙夷,却也没说什么,带着手下和那些药人离开。
关荣山看着他们的背影,眸光幽深。
一会儿后,他走到方和身旁,见他腿上鲜血淋漓,目光里倏地闪过一道暗芒。
“让你受委屈了。”他道。
方和连忙摇头,“属下不敢。只是,大人为何让他们带走全部的药人?”
本来,药人胚子就是百里挑一,炼制时,还要经历一道道工序。为了洗经伐髓,前期更是用上了大量的滋补药物,光是那未成型的药人,就要花费很多人力物力财力。
这么放弃了,岂不是很可惜?
只是,关荣山心中却有其他想法,对他道:“你不用担心。本官自有分寸。”
他要的,不过是个缓和之机。
一旦回到金陵,那就是他的地盘,他就不信白文广还能如此肆无忌惮。
再者,那批未成型的药人留着,反倒是祸害。
药人炼制工序,必须持续进行,初期与中期的阶段间隔,不应超过十五日。
否则,那些未成型的药人将会腐烂,引发疫病。
去年,金陵附近的荆州,就是由此引发的疫病。
若他所记不差,距离初期药人离开炼制密室,已有十多天。
还差个四五天。
说不定,都不用他出手,白文广就已经感染上疫病,不治身亡了。
他等着!
……
同一时间,崖底。
树木遮掩的小山洞里,阳光照在两个相互依偎的年轻男女上。
分别是江寒舟和顾晏。
当时,他抱着顾晏,从索桥上掉落,没有摔得粉身碎骨,而是落入了湍流的江水中。
江水冰冷,又逢晚上,他和怀里昏迷不醒的顾晏差点被冲开。
他虽然一向身强体壮,但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行动也颇受掣肘。
当时,河面太宽,水流太急,江寒舟只能努力抱着顾晏,顺水而下,在水中颠簸了大半夜后,他才找到机会,利用岸边的草木拖着顾晏上了岸。
顾晏自始至终都还昏迷着,身上的热度已经退下去,脸色也没那么红。
像是,因祸得福?
反观江寒舟,嘴唇被冻得发紫,衣衫悉数贴在身上,瑟瑟发抖。
好在他身体一向不错,又有内力护体,运转几个周天后,脸色变好了些,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烘干了。
但低头一看顾晏,便知情况不好,他看了看四周,就近寻了个小山洞,把人抱进去。
第一时间捡干柴生火。
以前在外行军时,他经常与麾下将士露宿野外,经验不算差。
等火生起来,山洞内也多了一些暖意。
尽管从目前来看,顾晏除了昏迷不醒,其他方面并无太大问题。
但谨慎起见,他还是给顾晏脱下衣裳,架在火堆旁,又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裹在她的身上,接着把人抱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驱寒。
让他感到兴奋的是,一直昏迷不醒的顾晏终于有了反应,像是出于本能似的,伸手抱住他,还往他怀里蹭了蹭。
两人的姿势暧昧,但他只是在想顾晏何时能醒来,倒也没有一点旖旎心思。
确定情况稳定下来后,他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打量起她来。
依旧是那副倾国倾城的容颜,经历了索桥生死、江水冲刷,脸颊还奇怪地泛着红晕。
他想起之前看到的诡异的红色,心头颇是不安。
在被掳走后,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为何经历了那么多生死攸关的时刻,居然还没醒?
想了半晌,他见她眉头开始舒展起来,才把人放开,走出山洞做了点记号,方便白青他们能及时找过来。
他相信,白青肯定会来崖底找人的。
做好这一切,他又回了山洞,同时揪着一只扑棱着翅膀的山鸡。
他刚要把山鸡烤了,突然感觉怀里一动,顿时喜出望外:“你醒了?”
顾晏刚睁开眼,入目便是那张放大的脸,突然感觉脑壳发疼。
好像是睡了很久。
“不会是傻了吧?”江寒舟摸了摸她的额头,嘀咕了句。
只是,手还没碰到,就见她小脸一白,惊恐地蹦起来。
砰的一声,两人额头对碰,江寒舟丢开了山鸡,顾晏也无力地躺回到他的腿上。
这一躺,突然感觉到后背的触感有点不对,她眼珠子一转,当场失声尖叫——
“啊——你你你你——流氓!”
顾晏直起上半身,想也不想就扇了一巴掌。
只是,她刚醒来,力气也不大,这耳光单纯从他的脸上刮过。
他的侧脸处,却被刮出一层褶皱出来……
顾晏眼珠子瞪得圆圆的。
咦,看着像是人皮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