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被药人袭击后,顾晏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
顾眉来找过几次麻烦,都被半夏扛着扫帚轰了出去,之后她也学乖了,不再自讨没趣地上门,反而时不时让人送来一些恶毒的小玩意儿。
比如,扎了针的小人、浑身淌血的瓷娃娃等等。
一开始,半夏等人还差点被吓破了胆子,久了之后,大家也都习以为常,私下里都能处理掉这些不吉利的小东西,最后也没闹到顾晏的面前。
顾晏对此毫不知情。
她从林逸清那里拿到了一本书,关于阴阳五行的,据说是林逸清师父毕生所学,看了能够令人茅塞顿开。
起初,她并不想去研究这些东西,但林逸清神秘兮兮地告诉她,或许她想要的答案都在这本书里,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她倒是勉为其难地看起来。
如此,就过了好几日。
这日午后,顾晏放下书,简单装扮了下就出了门。
她独自去了济和堂,与那里的掌柜、坐堂大夫等人打了个招呼。
几天前,她拿着白文广的玉佩,去找济和堂的掌柜说明了来意。
当得知她只是来济和堂“学习”的时候,掌柜虽然心里警惕,但也看在白文广的面子上没有为难她,而是直接安排了个堂内跑腿的活儿,并且与她约定每隔三天就去一次。
顾晏没有任何异议。
相反,每次去“学习”都很认真,俨然是个奋发上进的好少年。
许是她的态度比较端正,做起活儿来也勤勤恳恳,很快就与济和堂的人打成一片。
此刻,她从济和堂离开后,又偷偷地溜去了林逸清的药铺后堂。
林逸清正在拨着算盘清点药材,见她上门,突然打量了她一圈,阴阳怪气地问了句,“顾二小姐,你向来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光临我这药铺了?”
“刚从济和堂过来。”顾晏也没隐瞒,撩起衣袍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此次出行,她是女扮男装,但言行举止间不见丝毫女子忸怩之态。
林逸清有些愕然,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
既然暗中替江寒舟做事,金陵城内的消息自然瞒不过他,早在顾晏变着法儿讨好济和堂众人时,他已经收到了消息。
想了想,他又道:“济和堂是金陵城最有名的医馆,你怎么想到要去那里?”
“闲的。”
简单的两个字,倒是符合顾晏随心所欲的个性。
林逸清意味深长地问了句,“济和堂是丞相府名下的产业,你是怎么混进去的?”
“秘密。”顾晏神秘兮兮地说道。
林逸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严格来说,这是顾晏的事情,他没有资格去过问,但事关白文广和彼此的立场,他也不好当做没看到,只能隐晦地提醒她,“顾二小姐,我冒昧地说一句,你可千万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轻易就招惹祸端啊。”
“这个自然。”顾晏一本正经道,“我既然得到了王爷的庇佑,肯定也会承担起属于我的责任。在外,我肯定不会做不利于楚王府的事情。不过,林神医,你这么说,难道是想要告诉我,楚王府与丞相府立场不同吗?”
她微微眯眼,狭长的眸子里似是精光闪闪,像极了钻营算计的小狐狸。
林逸清有些无语,但事关重大,他不得不提醒她几句,“楚王与京城的官员关系不算好,尤其是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文臣,双方都恨不得掐死对方。”
他点到为止,低下头拨弄着算珠。
顾晏却听出了很多信息。
她知道,丞相府是文臣里的头儿,看不惯武将出身的楚王也很正常。
而她先是被丞相府退婚,再被当今圣上赐婚给楚王,也算是另外一层不可调和的矛盾,那应该也算是死对头了吧?
好在,她出门都会乔装打扮,一旦把后续事情处理完,她就再也不去济和堂了。
正想着,门帘被掀开,江寒舟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身五彩斑斓的厉文彦。
许是没想到顾晏会在这里,厉文彦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嫌弃,“你怎么在这里?这里是你能来的?”
顾晏:“???”
她惹到这个彩虹弟了?
“怎么不说话?你该不会是听说我师兄要来药铺,才特意等在这里吧?”厉文彦一副“我早已看透了你这种把戏”的模样,脸上的嫌恶更加深了几分,讽刺起来也丝毫不客气,“你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可千万不要痴心妄想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既然是闺阁女子,不好好待在屋子里,学男人抛头露面做什么?教养嬷嬷没有告诉你,做人就应该要学会自重吗?”
顾晏越听越不对劲儿,可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硬是没给她找到插嘴的机会。
听到最后,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出趟门就丧尽天良十恶不赦了。
这个厉文彦,管得未免太宽了吧?
她当场反驳回去,“我来这里,难道还需要你同意?这药铺是你家开的?林神医都没说什么,就你在这里叭叭叭,比隔壁的王大婶还啰嗦!”
厉文彦看着她,一脸鄙夷:“巧言令色,不知悔改,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当楚王妃!东陵的女人都死光了,只剩下这种上不了台面的?”
“我当不成王妃,难道你当得成?我家王爷都没从地底下爬出来拒绝,你一个西凉国的人,瞎操什么心?”
顾晏对“楚王”的维护,近乎执念。
说她没关系,但牵扯到楚王的一世英名,也是踩到了她的底线,当场就发起飙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只差没叉着腰对骂。
林逸清一脸新奇,也没再拨弄算盘,而是兴致勃勃地看热闹,偶尔还跟江寒舟点评几句,“顾二小姐伶牙俐齿,想必将来应对官宦女眷不成问题,说不好还能以一敌十!”
江寒舟斜了他一眼,“你很闲?”
“不,”林逸清缩了缩脑袋,抱紧了算盘,摇头,“我很忙。”
尽管这么说,可一双眼睛还是黏在对骂的两人身上。
顾晏活了两辈子,从未见过像厉文彦这样嘴欠的人,不仅往她身上乱扣毛病,还事事都往楚王身上引。
她怀疑,这个人是故意来气她的,并且还有证据!
在对骂几十回合后,顾晏也累了,直接瞪向江寒舟,“江大人,虽说你师弟是西凉人,但你是东陵国的官儿,又与楚王颇有交情。你师弟都这么诋毁楚王府了,也不管管?”
“我没诋毁楚王府,只是瞧不起你!”厉文彦见缝插针道。
顾晏气得一脚踹过去,“老娘是楚王府的人,你瞧不起我,岂不是瞧不起楚王府?”
这……真是气得狠了!
连“老娘”这种话都蹦出来了!
江寒舟按了按眉心,瞪了眼厉文彦,“再多说一句,就给我回去!”
就没见过这么喜欢叭叭叭的人。
厉文彦当场大叫起来,“师兄,我好心好意为你着想,你怎么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这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又瘦不拉几不好生养的,将来肯定是个累赘……”
“闭嘴!你家是住海边的吗?怎么管那么宽?”顾晏刚缓和的心情又立即飙升。
厉文彦被盯着,多少收敛了些,此刻更是眼神古怪地看着她,许久才吐出一句话,“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还敢说不是拖后腿!”
“你……”
“厉文彦!”
江寒舟一声厉喝,直接打断了两人又要开始的争吵。
许是他的脸色实在太黑,厉文彦也没敢继续争辩下去,反而是狠狠瞪了顾晏一眼,蔫蔫地坐回了椅子里。
顾晏冷哼一声,同样别过脸,一副“姑奶奶不好惹的”的模样。
江寒舟揉了揉眉心,迎着林逸清看好戏的神色,问他,“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提到正事,林逸清也收敛起玩笑之色,说道:“金陵城内的药材,基本都已经买光了。还剩下金陵周边的,今天我还约了几个药铺掌柜,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情。”
“怎么?有难度?”江寒舟问他。
顾晏也收敛了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林逸清犹豫了下,最终拿出一本册子,递给了江寒舟,“你先看看。”
江寒舟接过来一看,眉头少见地皱了起来。
林逸清又说道:“这几天,我暗中让人查去年的事情,发现在这个时候,关荣山也出现在金陵城里,同时还频繁召见金陵城各大药铺的掌柜,买他们的药材。另外,我秘密去查了与关荣山有关的交易,发现他在金陵码头曾经租用了很多船只……”
“有多少?”
“在码头记录船只使用情况的册子上,就提到每隔三天会有四五只船离开,这情况足足持续了两个多月,你可以算算……”
江寒舟眸色渐沉,想了想,问他,“知道船上装的是什么东西么?”。
岂料,林逸清面露难色,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般,憋了许久,才憋出两个字,“棺材。”
这个答案,倒是让在场几人齐齐大惊。
厉文彦搭着腿,摸了摸身上五彩斑斓的衣服,好奇道:“棺材有什么用?装死人吗?”
“这就不知道了。”
恰好这时,林逸清约见的几位药铺掌柜已经到了,他跟江寒舟说了一声,就直接走了出去。
后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