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确有一些人,在抱怨王爷赋税之重。
这事,不假。
“来了!”
突然,有人大喝。
随即人群就掀起躁动,朝着长街尽头方向看去。
在那里,一辆奢华车轿正自缓缓驶来,王府的标志更是格外醒目。
“让开!”
“都让开!”
车轿之前,王府护卫挥动双手,在拥挤的人群中分出一条通道。
这在往日不过寻常,甚至不少人会主动退让,今日却生出些许埋怨。
氛围,显然已经开始转变。
不多时,车轿来到酒楼下方,车夫跃下马车,朝内躬身一礼:
“王爷,地方到了。”
“嗯。”车轿内,传来一声淡漠回应,随即侧方车帘就缓缓拉起。
立于对面酒楼,廖前辈众人看不见王爷相貌,却能看到布商等人无不面露畏惧。
更是纷纷低头,不敢多言。
“许大人。”郭凡并未下车,而是端坐车轿之内,朝酒楼上开口:
“邀本王来此,所为何事?”
“蹬蹬……”
酒楼内,下楼的脚步声响起,一行十余人随即从中缓步走出。
其中就有地府使者高大人,郡府王大人。
正自是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神情肃穆,当是阴差许大人。
许大人行至近前,朝着车轿拱手:
“知道王爷喜欢清静,本官也不想打扰。”
“只不过本官奉命巡察天下,今日突有本地富商联名状告王爷。”
“不得不请王爷屈尊降贵,来此一趟!”
“哦?”闻言,郭凡面色不变,冷眼扫向跪地不起的一干商人,道:
“不知因何事状告本王?”
“说来听听!”
他话音淡漠,但落在一干商人耳中,却是让他们浑身一颤,几乎说不出话来。
“好大的威严!”另一处酒楼上,那红唇娇艳的女子双眸一亮:
“心神之力与身上气息相合,一言一行都可摄人心魄,此子了不起!”
“是吗?”在他对面,中年男子也轻轻点头:
“据闻此子天资聪慧,禀赋异于常人,年纪轻轻就已罡气有成。”
“再加上他岳父是那位,有此修为,应该也属正常。”
“不。”女子缓缓摇头:
“你不懂!”
虽口中说对方不懂,女子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嘴角含笑,小声开口:
“有趣的年轻人,千机洞主倒是有了个好女婿!”
“王爷。”被对方眼神扫过,钦差许大人也是心头一颤,下意识发悚。
不过他毕竟艺高人胆大,当即拱手,代替一干商人开口:
“听闻王爷设下重税,要二取其一,乃至三七分成,可是确有其事?”
此言一落,场中瞬间一静。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听车轿内的回答,就连旁观之人也不例外。
“不错。”郭凡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
“确有此事。”
“什么?”
“竟然是真的?”
“怎么会?”
霎时间,喧哗声四起。
酒楼上,店小二身躯一晃,几乎遥遥欲坠。
而廖前辈几人则是紧皱眉头,就算是齐千秋,在得到确认后竟也高兴不起来。
“王爷!”钦差许大人当即声音一肃:
“历朝历代,赋税就从未有此之重,您难道不觉得此事做的太过了吗?”
“如此苛捐重税,岂不是逼得人家破人亡,这布商周六一家是不是也被王府护卫擒下?”
他声声质问,语声越来越大,其中的愤怒更是几乎化为咆哮。
几乎传遍半个郡城!
而场中众人竟也不觉得不对,反而纷纷投去赞同、钦佩的目光。
“我记得。”郭凡慢声开口:
“安乐郡乃是本王属地,立下何等赋税,好似无需经由他人同意吧?”
“王爷!”郡府王大人当即上前一步,冷声道:
“此话是如此不假,但王爷所作所为,代表的是朝廷,您如此做法岂非弃朝廷于不顾?”
“王爷。”就连一直对王府有些好感的高大人也道:
“二取其一,三七分成,委实太过了,这岂不是逼得他人造反?”
“不错!”
“就是这个道理!”
“拿了别人的钱宣扬自己,王爷您什么都不做,平白得了个爱民如子的名声。”
“依我看,这才是真正大奸大商!”
一时间,各种阴阳怪气的声音自周遭人群中响起,其间虽有人想说些什么辩解,也被压了下去。
“有人故意捣乱。”白衣秀士轻笑出声,双目扫过人群中的某些人影:
“这位王爷,怕是要倒霉了!”
“嗯。”廖前辈轻轻点头。
“王爷!”长街上,许大人适时上前一步,道:
“如此重税,天理难容,许某代天巡查四方,断然不允许此事发生。”
“还请王爷收回成命,放了羁押的百姓,并返还多收的税银!”
“哦?”郭凡抬手,眼中终于泛起波澜,随即掀开车帘,起身慢慢走出车轿。
“许大人认为,本王立下的税高了?”
“确实如此?”许大人皱眉,顶着郭凡的目光,道:
“难道王爷不怎么认为吗?”
“呵……”郭凡立于车轿之上,背负双手,淡然道:
“那本王问你,为何要有赋税?”
“这……”许大人眉头紧锁,迟疑了一下,才道:
“自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那么。”郭凡再次开口问道:
“为何要朝廷来收?”
“自是为了让有些不愿意交的人交上了。”王大人昂首,道:
“王爷,你到底要说什么?不管你说的天花乱坠,如此重税也难以服众!”
“不错!”
“正是此理!”
众人纷纷附和。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郭凡没有理会耳边的纷纷扰扰,举步行下马车,负手迈步,突然一转话头,道:
“如今新朝初立,天下纷争不断,许大人可知为何安乐郡能独善其身?”
“自是王爷之功!”许大人拱手。
“不错!”郭凡点头:
“川蜀之地大乱,安乐郡却不受波及,自是有本王的一些原因。”
说着,他伸手朝跪地不起的一干商人一指:
“那许大人觉得,若非有着安乐郡的独善其身,可养的出来这些豪商?”
“王爷。”许大人面色一沉:
“安乐郡的情况,造就了富商,但他们自己也为之使了力,也交了税,并非如此重税的理由!”
“是吗?”郭凡扫了他一眼,道:
“那许大人认为,能出豪商,都有哪些原因?”
“这个我知道。”高大人捋须轻笑,举步上前,道:
“其一,自是安乐郡的环境!”
“不错。”郭凡点头。
“其二,则是诸位商家的眼光,若无他们的慧眼,岂能积累如此多的财富。”
“不错。”郭凡也不反对:
“还有没有?”
“这个……”高大人眨了眨眼:
“有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郭凡声音微提,道:
“在天下大乱之中,本王提供了安乐郡这个地方,是他们能够成为富商的根本。”
“没有此地的安稳,任凭尔等精通商贸,也要身陷战乱,不能尽展才能!”
“哼!”有人冷哼,却并未反驳。
因为确是如此,但因为此就征收如此重税,却也远远说不过去。
“其二,是因为此地百姓!”郭凡再次开口。
此言一落,却引的不少人皱眉。
“若无此地百姓,他们孤身一人,岂能经营起如此大的生意买卖?”郭凡眼神冷漠,扫过跪地商人,道:
“天下大乱,百姓只求温饱,他们雇佣百姓所费金银,不足往年三分之一!”
“若无郡城诸多百姓以廉价之功为其赚的大量金银,他们能积累如此财富?”
场中一静。
酒楼上,廖前辈、白衣秀士,还有另一处的女子无不紧皱眉头。
这个道理,似乎确实如此,但……
闻所未闻!
“再有。”郭凡开口:
“郡城商贸畅通,所谓何来?”
他面色不变,道:
“是因为有兵丁巡逻,是因为这里有本王这一年来建立的繁华商市,有诸多需要米面粮油的百姓买家!”
“所有人让安乐郡兴盛、繁华,人人都有功劳,他们的财富所有人都做了付出,凭什么只有富商可独占大头?”
“这……”许大人面色发白:
“他们也是出了力的,再说,您定下的税负,也委实太过高了。”
“他们确实出了力。”郭凡点头,表示赞同:
“本王也允许他们生活优渥,五百两以下仅收少许税负,千两以上才开始增加。”
“五千两之上的部分,才五五分,一万两以上才三七分,难道这还不够?”
“况且。”
他无视众人的复杂表情,继续道:
“本王所立商市,租金减免,让兵丁护卫商道,让他们大为便利。”
“这米粮商人,若在外遇到兵灾,导致米粮购价大涨,还有王府的补贴,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你乱说!”突然,那周六猛然站起,吼道:
“说了那么多,也改不了你贪墨金银,供自己吃喝享乐的事实!”
“跪下!”郭凡眼神一沉,声音落下,那周六就已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对于他口中的质问,郭凡更是没有丝毫理会。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他背负双手,朝车轿行去:
“尔等借助地利、民力,赚取金银,就应该想到有遭一日要用之于民,尔等不愿意,所以才有赋税!”
“郡城书院,数万兵丁,城防商市,乃至百官奉银,不然从何处出?”
“得了种种好处,却想把为之付出的百姓弃之度外,天下哪有这等道理?”
“起轿,回府!”
“是。”车夫躬身应是,拿起缰绳。
前方,众人纷纷避让,无不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