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掌门说罢,分立两旁的结丹修士恭贺:“恭喜清微师妹,晋阶结丹。”
而后,众筑基弟子纷纷行礼:“弟子恭喜清微师叔。”
殿外炼气弟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弟子恭喜清微真人。”
哪怕心情平静,在这一片声势浩荡的恭贺声里,陌天歌也觉得有些激动起来。举行过结丹庆典,又得师尊赐下道号,她已是玄清门的门派长老了。
陌天歌眼睛微微湿润,她走出了高阶修士的第一步,忍不住想起这八十多年的生命里失去的一些人。独力抚养她的母亲、从未谋面的父亲、还有为她燃尽最后的生命的二叔、以及被她连累的天巧……他们若知道,一定很欢喜吧?她如今已经是结丹修士了,还是天极数一数的宗门玄清门的长老,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不用战战兢兢,可以走在阳光下,抬头挺胸。
结丹庆典自此结束,风雪里,炼气与筑基弟子们纷纷离去,元婴修士亦各回洞府,惟留下结丹修士,与新出炉的清微师妹打交道套交情。
以往这位师妹虽是靖和道君的弟子,可到底还是筑基修士,无需多来往。现在不一样,这位师妹如此年轻成功晋阶结丹,听说天资千年难见,又有靖和道君这个护短的师父,想来前途光明,多多来往总是没错的。
陌天歌陷身人群,脱身不得,只得打起精神,与这些同门师兄师姐应酬来往。
谁说身为修仙之人,超脱俗事之外?离了俗世,却还是俗事缠身啊。
清泉峰的某个山头,有一个人,负手站在风雪之中,望着宁心殿的方向,沉默不语。
漫天的飞雪落在他的漆黑的发上,沁入他的蓝衣白袍,也没有让他动上一动。
靖和道君在他身后落下,踩着一地的碎琼乱玉向他走近:“怎么不去参加结丹庆典?”
一片雪花落下,盖住他的眼睫,很快溶化,冰凉彻骨,他动了动目光,声音低哑:“去了又怎样?”
“不怎样,”靖和道君心情极好,无视他低落的情绪,走到他身边站定,翘起嘴角,“别人结丹,你不也会去吗?”
秦羲没有答话。他又不是傻的,这个师父摆明是来逗他的,他何必答话,送上门去?
两人在风雪中站了一会儿,各自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秦羲突然说道:“大道之行,千辛万苦,神道渺渺,仙道茫茫,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尔求索于仙道,心境之致,惟清静二字。又当寻道致微,不可轻妄,宁心守静。故此,为师赐尔道号,守静。师父,你赐徒弟道号的时候,是不是专门捡这段话说?”
“……”靖和道君干笑,“呵呵,你年幼的时候,不是参加过你青元师兄的结丹庆典?”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只隐约记得,当时师父说的并不是这段话,果然……连严肃的结丹庆典,这个老不修也忍不住玩一玩。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是他的,终不是他的……
秦羲摇了摇头:“从此以后,只有陌清微,不再有陌天歌。”
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可言及的悲伤。
靖和道君忍不住侧目:“你小子——我真是老了,看不懂了。我不是教过你,想要,就去找,去拿,甚至去抢,所谓修仙,不违背本心便可,谁让你这么磨磨叽叽,歪歪缠缠的?天歌既然结丹,你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了,为何你还更绝望了?”
秦羲轻笑,风雪中,笑声透着一股冷至心扉的寒意:“师父,她为何结丹了?因为她心无所系,甚至无所求。”
靖和道君一怔,似乎有些明白了:“你……你是说,她……心中无你?”
“还有什么解释?”他心灰意冷,索然低眉,“我困于心魔,三次结婴,不得寸进,她却心无所动,顺利结丹……你我都知道,结丹的心魔,对于首次结丹,从未经过心魔的修士来说有多难过,可是她,却轻松过了这一关。”
“……”靖和道君竟觉得无话可说。对于第一次结丹,初次遭遇心魔的修士来说,心有所系,将会无限放大,沉醉在其中,不知如何抽身,可是天歌却……总不至于,她已经达到太上忘情的境界吧?
“师父,我该怎么办?这么下去,十年百年,哪怕寿元终尽,我结婴也是不成的……”
这个问题,靖和道君觉得自己回答不了。这是这个孩子第一次用这种迷茫的语气问他怎么办,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他从来不需别人扶持,独自一人,亦坚定地走在寻仙问道的路上。
他忽然觉得,遇到天歌,真是他的一场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