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贤语速缓慢,可声音却听不出丝毫悲喜,好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故事,“于是便只能逃了,两个小小的人儿,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的依靠,觉得天地虽大已无生路,只是毕竟还有妹妹,老奴便一边带着妹妹南下一边四处乱转讨些吃的,那时候是真的很饿啊,好些天吃不上饭饿的头晕眼花,甘原的那些堡子里富贵人家多得是,但没有谁愿意搭理我们两个小乞儿,反倒是一支南下的流民队伍接纳了我们,那些一无所有的人们将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粥饭一份份的分发下来,老奴和妹妹每日里就都能有一口饭吃。”
“再然后到了离城,我却将妹妹弄丢了......”高士贤的笑容之中隐约有些意味,只是实在难明,“其实如今想来也该是如此,流民之中有好人自然也有坏人,老奴跑去司律府衙告官,但这样无凭无据无从查起的流民群里的案子自然也没谁真的理会,一连好些天老奴天天去那司律府衙,直到惹恼了那时的官老爷,老奴被打了一顿板子丢到了流民聚集的那几条街上,那几个好心人就劝我,妹妹被卖到买得起她的人家,总好过跟着我们一帮流民说不定哪一天就死在了街上,老奴那时却怎么也转不过这个弯来,恰逢太守府宫往流民里挑人,老奴便就入了宫......”
高士贤重新将头低下去,“入了宫里就像是没了春秋,每日里做些差不多的事情,几十年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罢了,直到有一天老奴犯了天大的过错被老主上救下,那时候他还是一位公子,就像如今的主上一般年轻,再然后,老主上登位,老奴成了三纹前宫大侍长,得了准许......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了宫......”
他将头压得更低,“老奴带着老主上派出的一百血骑去了甘原,在富家堡的内府老宅子里,所有的子弟全都跪在老奴面前,可......那个当初伙同歹人杀了老奴父母弟弟的叔父却早已死了多年......老奴刨了他的坟,鞭尸喂狗,从此以后便也与那个富家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回返离城的路上又遇流民,老奴见到了这个孩子,他比那时候的老奴还要小,小小的,瘦瘦的,一个小人儿,走在流民的队伍中眼睛里还能有光,老奴便将他带回来,让他姓了高......”
洛川始终沉默的听着,直到高士贤讲到此处停下,才又问道,“即便同在离城,此后你也又找了十数年才找到你妹妹?”
高士贤摇了摇头,想了想之后却又点了点,“百年已过,事已至此,老奴其实心中已无太多所求,唯一挂念者便是当初走丢的妹妹,是以便恳求老主上替老奴找寻。”
洛川稍稍皱眉,“老高,那富家并非修炼天赋高绝的姓氏,子孙后辈之中鲜有能成为修炼者的,你若不是早年间那次险死还生的机缘成了修炼者,哪里可能活到如今这个岁数,所以十数年前出宫之时你便知道妹妹当初就算被卖到一个好人家也绝难活到那时,你怎可能为了她去求父亲动用暗部替你找她?”他将身体微微前探,“老高,父亲如此待你,你为何却连对我说些真话......都不肯?!”
高士贤起身来到洛川面前缓缓跪下,“老奴确曾恳求过老主上替老奴找寻当初走丢的妹妹的消息,直到数月前才最终确定,也因此才找到了她的后人。”
洛川盯着高士贤一言不发,眼神之中隐现杀机,“老高......”他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身后的高士贤,“父亲信任你,才将你留给我,我信任父亲,这才让你成为如今太守府宫里唯一一个大侍长,总领前后两宫,可你若是如此,我如何能......信得过你?”
高士贤一言不发。
洛川冷冷道,“老高,你在太守府宫里待了近百年,见过的太守手段比我这个初入府宫的年轻人多得多,你该知道,得不到太守信任的大侍长会如何,对吧......甲?!”
高士贤仍旧一言不发,好一会儿沉默,等到这隔间门外响起敲门声,他才缓缓开口道,“主上,有些事情老主上既不希望您知道,您便不知道为好,至于说老奴......”
他将头抵在地上,“......可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