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乐景就醒了。
他下了床,推开了窗户,深吸了一口早晨清冷的空气,顿觉神清气爽。
天地将明未明,乳白色的晨雾定格在空气中,窗下灌木丛窸窸窣窣抖了几下,露出一个毛绒绒肥嘟嘟的橘色小脑袋。是只橘猫。
乐景笑道:“早上好。”
它漫不经心的瞥了乐景一眼,睡眼朦胧的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的钻出灌木丛后冲乐景小小咪了一声,仿佛在和他打招呼,然后就一溜小跑跑远了,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乐景笑了笑,心情又好了一点。他合上纱窗,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就出门了。
他昨天已经向吴教授打听过了周边设施,现在就是去附近的国营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回去洗漱了一下,又简单的打扫了一下卧室,天光已经大亮了,
乐景看了看腕表,现在已经快八点了。
吴教授他们的开会时间是九点钟,现在时间还早。
他拿起钱包,准备去附近的早点铺买俩包子,院门就被从外面敲响了。
慈祥的女声传来,“小黎,我是你刘师娘,起来了吗”
“起来了。”乐景连忙打开门,“师娘,早上好,您找我有事吗”
师娘全名刘莲,是吴松孺教授的夫人,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退休后又被女校返聘继续教书,是一个很慈祥温柔的老人家。
就是名字老让他想起榴莲。
刘莲热情道:“你还没吃早饭的吧,你刚搬过来,家里啥也没有,走,到师娘家去吃。”
乐景也没有推辞,适当的接受别人的好意有利于拉近距离。所以他夸张的摸了摸肚子,做出一副得救了的表情,“师娘您来的太及时了,我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咕噜叫了,家里啥也没有,我正打算出门买两个包子垫垫呢。”
刘莲乐的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外面做的哪有家里做的好吃走,师娘今天特意给你烙了馅饼,里面包着牛肉呐”
乐景惊喜笑道:“哇,听起来就好好吃,我这下要大饱口福了。”
乐景跟着刘师娘进了隔壁院子,一眼就正好看到了正对着院门金鸡独立的吴教授。
乐景:
他立刻夸道:“吴老师,您这五禽戏练的真不错,下盘好稳,一看就知道是真功夫。”
吴松孺金鸡独立的动作更端正了,给了他一个算你小子识货的眼神,矜持的凡尔赛道:“什么真功夫不真功夫的,我这也就随便玩玩,主要是为了强身健体。”
刘莲在一旁拆台道:“你可拉倒吧,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那是随便玩玩吗,你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夏练三伏,冬打三九,一会儿学猴一会儿扮鸡的,足足练了十多年,要是还练不好,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小脑不协调了。”
吴教授猝不及防被老妻揭了老底,面子有些挂不住,看着刘奶奶的眼神充满了哀怨。乐景连忙打岔道:“吴老师,你晨练这么久也饿了吧,我们快去吃早饭吧。”
刘莲笑眯眯的拍了拍乐景的胳膊,“对,小黎啊,快去洗个手,然后尝尝师娘给你烙的牛肉馅饼,”
“今天做了牛肉馅饼”吴松孺也顾不得金鸡独立了,抬脚就要进厨房,被刘莲拦住了,“你干嘛”她横眉冷对道:“这是我给小黎做的,你这个老东西还给孩子抢吃的”
吴松孺脸色立刻耷拉下来,明显看起来委屈坏了。
乐景连忙道:“哎呀,师娘,您做的馅饼这么好吃,只让我一个人吃多可惜啊,大家一起吃,一起分享美食,不才快乐吗”
刘莲喜爱的看了乐景一眼,复而叹息道:“瞧瞧,这才叫会说话呢。”她意有所指的盯了一眼吴松孺,“某人天天在家里吆三喝四的,真应该好好学一学。”
吴松孺憋闷的瘪瘪嘴,敢怒不敢言。趁着两人一起洗手的功夫。乐景悄悄问道:“吴老师,你是和师娘吵架了吗”
乐景敢百分百肯定,刘奶奶这回是抓住了吴教授的小辫子,吴教授自觉理亏,所以才不敢发脾气。要不然以吴教授的脾气,平白无故被针对,他能跳起来。
吴松孺特委屈的小声嘀咕道:“昨天我家猫偷吃,我怪了它几句,它就被气跑了。”他顿了顿,又忍不住抱屈道:“我又没打它,只是说了它几句,气性这么大,都是你师娘惯出来的。”
乐景心中一动:“什么颜色的猫”
吴松孺:“是橘猫,还挺肥的。”
乐景:“我今天早上在窗外看到了一只橘猫,也挺肥的,还不怕人。”
吴松孺眼睛一亮,追问道:“猫现在在哪里”
乐景:“我也不知道,它当时很快就跑走了,我估计着它应该就在这附近,没跑远。”
得了乐景这句话,吴松孺高兴坏了,举着两只湿漉漉的手就跑去厨房向刘奶奶邀功,“老婆子,猫没丢,小黎今儿在他窗外看到咱家大黄了,大黄没跑远,就在这附近溜达,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刘莲大喜过望,一把摘了围裙就要跑出去找猫。吴松孺拦她,“哎哎哎,先吃过饭再去找啊,等会儿饭都凉了”
刘莲头也不回气呼呼道:“吃什么吃,大黄还不知道饿成什么样了,我哪还有心情吃饭。”
吴教授用那中特别假惺惺的语气试探性问道:“那要我陪你去找吗”
师娘白了他一眼,“行了,你就呆着吧,吃你的饭,等会儿你不是还要去开会”
吴松孺本来也就只是意思意思,遂就安心坐在小马扎上啃馅饼,还热情的冲乐景招了招手,“小黎,快过来吃饭,等会儿就凉了。”
乐景快步向刘莲走去,“师娘,我陪您去找猫吧。”
“别别别,你坐着吧,等会儿饭该凉了,师娘烙的馅饼可好吃了,你多吃点哈。”话音未落,刘莲就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乐景也坐了下来,拿起馅饼咬了口,饼皮外酥里嫩,鲜香的肉汁在口腔里溢散开,好吃的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去。
师娘的手艺果真不错。
吴松孺腮帮鼓囊囊的,笑着看了乐景一眼,含糊说道:“怎么样,你师娘手艺不错吧。”
“是啊,老师您真有口福。”
老头儿乐的眯起了眼,惬意道:“那是,你师娘那手艺可是祖传的绝活,出去当个大厨都使得。”
不得不说,从昨天接触以来,吴松孺的形象和原主记忆里不近人情的严厉作风相差甚远,乐景和他相处以来,就觉得他是一个很活泼风趣的老头,不摆架子,特别平易近人,就像路边遛弯买菜的普通老头儿,特别接地气。
乐景忍不住感慨,果然不能以貌取人。要想判断一个人的真实性格,必须要亲自接触。原主之前就是因为距离太远了,所以才会对吴松孺产生这么多误会。
两人正埋头苦吃之时,一道陌生苍老的声音突然自门边传来,“好啊,老吴你在偷吃什么好吃的这香味大老远我就闻到了。”
乐景抬头望去,就见一个胖乎乎的矮个子老头正站在门外。
“好闻吧我家老婆子做的。”吴松孺乐滋滋的又咬了一口馅饼,得意的看了眼下意识跟着咽口水的老友,贱兮兮道:“想吃啊就不给你吃。”
宋奇气呼呼道:“你这人,来者为客,你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他冲乐景抬了抬下巴,“那边的小子,给我拿个饼。”
吴松孺瞪眼:“别给他拿架子还不小当着我的面还敢使唤我的学生起来”
两个老头打了一会儿嘴仗,最后以吴松孺心痛的让出去一块馅饼而告终。
两个人说话打闹间,陆陆续续又有几个老先生老奶奶走进了院子,院子立刻变得拥挤了许多。
乐景还真从原主的记忆里巴拉出来了一两个熟面孔,有一位甚至是他在西南联大上学时为他们中文系编写教材的大拿还有一位,也是学术内刊上的常客,原主之前还买过她的几本书。
想来也是,能有资格与国学大师吴松孺教授一同开会讨论问题的学者,能是一般二般的普通学者吗
当着这么多同事大拿的面,吴松孺气定神闲的坐在小马扎上,细嚼慢咽吃饼,时不时还嘬几口白粥,美得摇头晃脑。
乐景却看不下去了,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吴老师,您看,是不是要请他们进屋”
吴松孺大刺刺开口,“不用,屋里太小,装不下这么多人,院子里敞亮,空气也好,我们之前都是在院子里开会的。”
这么接地气的吗
刚刚和他斗嘴不休的宋老师也特别自然的指挥乐景,“哎,你这小子怎么一点眼色都不懂,快进屋搬桌子,然后再给我们搬几个凳子。”
乐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立刻麻溜的跑过去干活了。
望着他进进出出的忙碌身影,曾经给西南联大中文系编写教材的周彰之就好奇问道:“老宋,这谁啊,之前没见过,是你新收的学生吗”
宋奇解释道:“哪儿啊,这是老吴的学生,老吴今天把他叫过来旁听。”他又高声问正在摆放椅子的乐景,“小子,你怎么想不开拜这个老家伙为师了。”
吴松孺吹胡子瞪眼,“怎么,老夫还不够格当他老师了”
乐景连忙解释道:“您们误会了,我现在还不算吴老师的学生。吴老师收徒标准很高的,我才疏学浅,远远不够格,我只不过曾经在西南联大有幸听过吴老师的几节课,昨天碰巧又搬到了隔壁,吴老师就让我帮他打打下手。老师和师娘慈爱体贴,又特意叫我过来吃早饭。”
宋奇被这傻小子的话给逗笑了。
吴松孺,慈爱体贴,叫他来吃早饭这话要是说给他其他弟子听,他们能呸他一脸唾沫星子。
多年好友,他如何不懂吴松孺这老家伙的性子那是一向眼高于顶,严苛不近人情,性子古怪的很,对于他看不上的人,那是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予的。还有刘莲,多清高一个人啊,能主动邀请他来吃饭,还亲手给他烙饼,还不能说明这两口子对这个年轻人的喜爱吗
吴松孺恐怕早就有收徒的心思了,就这傻小子觉得自己只是过来打下手的。
吴松孺哼了一下,装模作样道:“你好好表现,说不定哪天我就心软收你为徒了。”
乐景笑道:“那我以后一定要多向您献殷勤。”
多年的朋友了谁还不知道谁啊,宋奇坏笑着和周彰之交换了一个眼神,顾忌着吴松孺的面子主要是怕他恼羞成怒,就默契的没有戳破这件事。
宋奇隐晦的用好奇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这个年轻人。长的模样倒是挺俊的,性格好,气质也很好,让人一见面就有如沐春风之感,可是就凭这点人格魅力是无法打动吴松孺的,这老头子可是出了名的挑剔。
所以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哄的吴松孺收起狗脾气对他另眼相待的
对这个年轻人好奇的果然不止宋奇一个人。这时就有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