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人澈神情微妙,身子于刹那间急转半周,遂将手中锵天一横,就此牢牢护住当胸。
双方甫一相接,但听叮叮数响纷至沓来,那无数金针大多簌簌直落坠地。另有为数不多几枚纵横疾飞,转瞬打在一旁梁柱之间,在上面留下点点浅白斫痕。
一切尘埃落定,堂中复归平静。众人扭头一望,才看清刚才出手发难的并非旁人,赫然正是楚家主母,同楚人澈结发多年的方梦岚无疑。
此刻她一身轻装及体,眉宇虽含带愠气,却依旧不失往日人前凛然华贵。自她身后所跟,则是约莫十几个秀色少女,人人腰际悬佩长铗。
陆惟舟大怒,蓦地起身问道:“楚夫人!你这又究竟是什么意思?”
“陆掌门平常何等精明样人,怎的到了此事上面却偏偏糊涂了起来?”
赵秉中半侧着身子,便向门口斜睨,满口明嘲暗讽。
“这明明便是楚家主和楚夫人事先安排好的一桩妙计!他们当中一个先在大伙儿面前,大义凛然的唱上一出红脸,而后另一个便又粉墨登场,跑来唱起白脸。至于为的究竟是什么嘛……哼!那也不过只是咱们楚姑娘的一条卿卿性命罢了!”
“楚家主!这姓赵的此话可是当真?”
陆惟舟本就满心疑窦,如今又被赵秉中添油加醋,一席含沙射影,到头来竟果就此信了七八分去。顿时勃然大怒,便朝楚人澈直接质问。
楚人澈眉头大皱,愤然对四弟道:“我不是教你把她看住,断不可轻易出门半步!”
面对兄长如此盛怒,楚人明端的噤若寒蝉,以手骚头,讪讪辩解道:“这……二哥,说到底咱们毕竟还都是一家人。二嫂若当真下定了决心要来,我这个做叔叔的总不好将她锁在房里,横竖不许她出来走动吧!”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楚人澈蔑然一阵冷哼,但也知他所言诚然不假。夫妻二人四目相对,两处心境却实大不相同。
须臾,楚人澈颊间微微一丝异样闪过,冷言冷语,寒声问道:“你此番来,究竟想要怎样?”
“我想怎样,你心里面其实再是清楚不过!”
面对丈夫,方梦岚脸色决绝,毫无畏惧退缩。英姿飒踏径直上前,将女儿牢牢护在身后。
“今日诸位若要兴师问罪,大可先从我的尸首上面踏过去,否则便教谁也休想伤了夕若半分!”
方梦岚话音未落,松涛堂内霎时一片刀光剑影,与她同来的众少女毫不迟疑,皆抖手抽出剑来。
各派众人一时大哗,陆惟舟怒火中烧,愤然戟指楚夕若,声色俱厉道:“此人怙恶不悛,甘与青城妖人同流合污,难道便不该严惩么?”
赵秉中嗤笑不绝,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唉!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人家生来便有一对权势熏天的爹娘,这才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咱大伙儿全都玩弄在股掌之间!”
“只可惜公道自在人心,便教何人势力再大,武功再高,却也断然难逃天下悠悠之口!”
“陆赵二位掌门!”
方梦岚冷冷听后,反倒出奇的平静至极。目光灼灼,朗声反问道:“刚才你们言之凿凿,说我方梦岚的女儿十恶不赦!不过我倒想请教二位,还有在场其余同道!她的手上可曾沾有你们各派哪怕涓滴之血,须得你们非要在此报仇雪恨?”
此话既出,堂内众人皆面面相觑。回忆自当初各派合力攻上青城山时算起,直到如今倒也的确未有一人可算是死在少女手中。
可纵然如此,倘若这般轻易就将其归为无罪,则众人今日齐聚楚家之举岂不成了无事生非,到头来又要将各派颜面就此置于何地?
陆惟舟老脸忽红忽白,愤而大叫道:“就算她并未动手伤人,但却偏要一意孤行,去救了那小畜生一条性命!而此人盗取我各派秘籍之事早已证据确凿,无从更改!楚夫人,莫非在你看来,这还算不得是助纣为虐,这还算不得是为虎作伥么?”
方梦岚气极反笑,立时反唇相讥:“证据确凿?难道但凭不知是谁人胡乱搜查出来的一卷秘籍,便能如此草率至极,将这天大的事情轻易妄下定论?”
“二哥!当初那物什可是我亲自从小畜生的屋里面给搜出来的!我……”
见方梦岚明里暗里另有所指,楚人明顿时大急。却被兄长一拂衣袖,又是一记凌厉目光扫过,无奈悻悻闭了嘴巴,再也不敢多说半句。
凡此种种,楚夕若无不看在眼里。念及往日父母素来琴瑟和谐,恩爱有加,如今却因自己刀兵相见,一时但觉满心悲戚,忍不住扑簌簌的垂下泪来。
“善哉,善哉。楚夫人如此舐犊情深,实在令人好生动容。”
便在此时,无尘忽从口中一声慨然叹息,又将目光徐徐落在方梦岚母女二人身上。
“对当今之势……老衲心中倒亦有些许浅见。”
他语气平静,行礼后继续说道:“适才陆居士与赵居士所说固然绝非空穴来风,但却终归只是一家之言。”
“古来圣人虚怀若谷,海纳百川。我等身为天下正道,于情于理皆该争仿效之,何不在此教楚姑娘将这其中原委经过一一说明,等到听过之后,再来另下结论不迟。”
无尘于各派向来威望甚高,即便后被昭阳废去一条手臂,武功业已大不如前,说出话来依旧颇具份量。此话甫一出口,立时便引来为数不少之人高声附和。其余人虽碍于师门身份,不便公然支持,但却尽皆缄默不语,不愿跳出来反做恶人。
赵秉中呵呵干笑数声,道:“既然是无尘大师这样说了,秉中自然并无异议!只不过嘛……”
“唉!我倒当真想听上一听,待会儿咱们楚小姐又到底能说出怎样话来!”
言讫,他又连连摇头,将双眼微微半眯,饶有兴致般望向楚家父女二人。